在休斯经历漫长等待的期间,我们来回顾下艾琳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三联会的据点。
时间得追溯到艾琳第一次行凶的当晚,艾琳在离开凶案现场后,阴差阳错的被良平跟刘驾驶的车辆撞晕并被带上车。刘当时以为自己只是在转移尸体不被警察发现,因此他把艾琳带回自己的藏身处,也就是那座废弃仓库。仓库二楼的房间内还有暗门通向刘真正的工作室,并且入口和墙壁都被刘做了防护涂层,不仅肉眼难以发现,就算警察用电子设备勘测,也很难发现密室空间的存在。
反正刘很快就要离开大都会,隐秘的废弃窝点用来藏尸再合适不过。但鉴于自己还要滞留一段时间,为了不破坏居住环境,刘让良平搬来一具睡眠仓,将艾琳放进去并密封,想借此避免整日目睹尸体和闻到腐败的气味。
当良平盖上睡眠舱的舱门后,他隔着玻璃端详起艾琳的面容,可能是出于愧疚,对因为他而被撞身亡的可怜人。这一行为很快就遭到刘的阻止,他让良平拿块布把玻璃盖上,说老是盯着死人看太晦气。
像是为了回应刘的菲薄,还没等良平取来布,睡眠舱里便发出异响。刘倒不害怕诈尸,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善人,这种情况如果对方真的没死的话,他只会让对方再死一次。
良平小心翼翼凑近观察舱内的情况,却恰巧看见艾琳陡然睁开眼的瞬间,顿时被吓了一个激灵,恨不能摔倒在地。
由于睡眠舱没有开启工作,又是完全密封的,刘以为即使不去管,艾琳也很快会在里面窒息身亡,因此毫不担心。但从他将艾琳当作尸体带回来开始就都是错误的选择,后果立刻应验。
舱内的响动逐渐变成激烈的敲打声,本不坚固的玻璃舱盖很快弹飞出去。艾琳直挺挺的从睡眠舱里立了起来,但这站起的瞬间又扭作一副怪异的姿态,显然即使是艾琳怪物般的恢复能力,在经受时速近200公里的撞击后,也仍有多处骨折来不及愈合。这也给了刘一丝机会,客观的上讲,是生还的机会。
尽管刘对艾琳的恐怖还一无所知,但长期从事高危职业的本能驱使他立即掏出手枪。在刘迅速射空弹夹后,艾琳仍在原地怪异的扭动着,她此刻想要的无非是杀了眼前的刘,但严重的骨折让她还没法自如的控制身体。焦虑和愤怒的艾琳开始伸出手心的长刃,徒劳的挥砍着空气,这一幕再次震惊刘。此时刘猜测警察们今晚大费周章想要找的,就是自己眼前这个怪物。
于是刘丢掉手里的枪,无论自己的还是警察的,枪械都不足以制服艾琳。但引狼入室的刘没有放弃的余地,他自然有自己的特殊手段。趁着艾琳还在原地扭动的间隙,刘迅速打开房间一角的保险柜,从里面拿出来一管半透明胶质液体,并将其放入注射器。现在刘要做的是近身将液体注入艾琳体内,面对艾琳疯狂挥舞的利刃,这近乎于自杀。刘当然可以选择远程投射,但这管液体仅有一份,机会也只有一次,高风险高回报,刘对此习以为常。
就当刘准备放手一搏时,惊恐过度的良平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做些什么。良平不经思考的从背后一把将艾琳抱住,一直站在艾琳身后的他似乎被忽视了存在,这让他成功得手并且幸运的保住小命。行动不便的艾琳过分执着于眼前的刘,现在被人从背后袭击,变得越发狂躁暴动。相比良平本就瘦弱的体格,艾琳那异于常人的肌力让良平难以招架。
好在刘敏锐的抓住时机,一个箭步窜到艾琳跟前,肩膀上附着的机械臂对着艾琳的脑袋狠狠一击重拳,趁着她还没缓过劲,一把将注射器扎在艾琳的脖子上。达到目的后,刘先是一把推开迟钝的良平,随即自己也迅速后撤。通常而言,一切顺利且完美,但艾琳迅猛的反应力,在脱离束缚的一刹那,立刻以非肉眼可视的速度,挥刀向刘砍去。艾琳的利刃足可分金断石,刘试图招架的机械臂本应如牙签般被斩断。然而就在刀刃砍入机械臂的刹那,巨大的电流击穿了艾琳,恨不能登时将她化作焦炭。随着无比刺耳的凄厉的惨叫声,艾琳再一次躺下。理论上这样的电击足以杀死任何生物,但艾琳已经开始愈合的焦肤,预示着一切还没结束。
“我就说没有生物是不怕电的。”暂时松了一口气的刘长叹着说道。
“大哥你没事吧。”
“身体姑且无恙,这只机械臂算是报废了,仓库倒是还有只带点故障的,真是倒霉呢。”
“这种民用机械臂没有电击功能吧,大哥你是又改装了?”
“白痴,她是被自己电晕的。”
面对越发迷惑的良平,刘耐起性子解释到:
“这是我研究的新产品,现在条子盯这么紧,传统的芯片的已经不合时宜。这种纳米机器人能够通过颈动脉注射,跟随血液,最终附着在大脑皮层,以它作为类似细胞的介质积蓄并放大生物电流,再用电流刺激大脑不同区域来获得快感,效果持续且隐秘,必要时还能代谢出体外。”
“好厉害,不愧是大哥!”
良平油然而生的发出钦佩,但刘没有丝毫得意,突然萎靡下来,继续说:“理论上确实应该如此,但在安全稳定性上存在很大问题,始终没法稳定控制电流量,稍不注意就会变成眼前这样。不解决这个问题的话,那就仅仅是个只能取人性命的三流发明。”
“她就像只没有脂肪保护的电鳗。”刘像是为了消解此前的郁闷,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个按钮按下,看着艾琳随即抽动的身躯露出满意的笑容。戏谑之余,刘想起还有正事,开始命令良平。
“以防万一这怪物又起来蹦跶,找几块金属板把睡眠舱焊死,一条缝也别留,动作快点。”
一波三折后的刘也觉得精疲力尽,坐着监督良平完成自己交托的任务,期间每当艾琳动弹一下,稍有苏醒的趋势,刘便会按动开关让其在抽搐中重归平静。
人在坐着无所事事的时候,便会开始浮想联翩,偶尔也会陷入过去的回忆之中。
大都会作为新兴殖民地,几乎不存在所谓的本地人,甚至有很多其他星系的外来客。这里就不得不提及一个广泛存在的群体,他们因为联邦政府曾经的武力收复行为,在家园变成焦土的同时完全失去合法公民的身份,只能死走逃亡于星际间。这群难民虽然不能给联邦政府造成威胁,但却给各地方殖民地带来许多治安问题,因为他们受不到社会的基本庇护甚至成为驱逐的对象,所以大多数人只能从事灰色甚至犯罪的勾当来谋生。
刘的父母可以说是最早的一批难民,他们原本居住的星球可能已经被人遗忘。在刘的父母流亡到某个殖民星球后,为了刘能成为普通人拥有更好未来,他们将尚且年幼的刘交由当地的一对夫妇领养。这对夫妇也就是刘的养父母,算是小有资产,不负期望的利用自己的人脉,为刘取得合法的身份信息,从此刘像其他普通孩子一样一天天成长。优越的家庭的环境,让刘受到良好的教育,加上他自己的天赋和努力,学成的他成为当地政府企业的高级工程师。
刚拥有体面的人生的刘就像命里注定般,他始终是难民的孩子。联邦政府的势力接踵而至,并且很快与殖民星球的地方势力产生冲突,刘当初因为年幼而无所体会的事情开始完完全全的重演。这场灾难几乎抹平了刘过去二十多年代人生轨迹,让他再次回归到原点,尽管他对自己的身世并不知晓。
这颗殖民星球虽然没被彻底毁灭,联邦政府有着重建它的打算,但已经孤身一人的刘对此并不关心,即使他可以靠自己工程师的身份继续换得体面的生活。同时刘也提不起复仇的欲望,整场灾难就是他们无力反抗的写照,如今的他更是卑微。此时他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逃离这一切。
刘抛弃了联邦政府给予的新公民身份,漫无目的的漂泊了无数个人类殖民星球,然而每到一处他又总是能遇见那些和他有相同遭遇的难民。被社会排挤的个体总是被迫聚集在一起,同时想要生存就得更加团结并互相依靠,刘还是不得不选择面对这些人。刘曾经所学的技术让他在伪造电子身份信息方面成为一把好手,这也让刘不管到何地都很吃香,因为一个合法的身份是难民最迫切需要的,哪怕是假的。
也许是工作需要,也许是不想久居在一个地方太久,刘自己也利用伪造的电子身份信息从无目的的漂泊变向有目的的流窜。随着时间推移,过去的难民大多安顿下来,联邦政府新的怀柔政策也让新难民的增加数量断崖式减少。同时刘经过多年的混迹在业界小有名气,自然成为联邦政府的关照对象。尽管还有各色各样的人需要刘的假证,刘仍选择转行干了现在的勾当,目的为寻求一个庇护伞,问题是他选择错了对象,跟三合会合作无疑与虎谋皮,并最终以生命为代价来验证。不过此时刘还没认识到这点,他正埋头准备着两天后跟三合会的交易,如果没有艾琳出现的话。
那个雨夜,当刘已经成为躺在地上的一具死尸时。三合会前来交易的几人组因为暂时无法离开,麦克和乔伊坐在沙发上抽烟打发着时间,文森特则带着两个不知名的小弟上了楼。麦克对刘的待客不周有些不满,对着楼梯上的文森特喊道:“嘿,文森,看看二楼有没有喝的东西。”
被叫住的文森特头也没回的丢下一句:“别用老爷子的口吻命令我。”
此时身在二楼密室的良平通过监控知晓了楼下发生的一切,惊恐之余,良平本能的想要逃走。但愤怒很快占据了恐惧,他迫切的想要为刘复仇,杀死眼前这群不速之客。杀人这个念头对良平来说只是一时冲动下所迸发出来的但此时冲动只会让良平白白送命。即便冷静下来思考,对于良平这样生理心理都很羸弱的人来说,想要自保都非易事,更别说反击。激烈的思想斗争与情绪波动让良平重新归于绝望。
门很快就被文森特粗暴的砸开,所带来的冲击让良平直接扑倒在地,但立刻又被文森特拽住衣领从地上拖起来。文森特一脸凶相的质问:”货在哪里?赶紧交出来。“当他瞥到桌上的监控画面里正映射着楼下的一举一动。便更加无所顾忌的说:”如果你不想吃苦头的话,就乖乖交出来,否则我保证将会是你无法想象的痛苦。“
良平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想宁死不屈,总之一言不发的沉默着。
耐心这个词从来不属于文森特,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手中的良平狠狠摔在地上。良平顿时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像裂开一样,剧烈的疼痛感喷薄而出,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涌出来,又最终咽了回去。他双眼顿时充血满布血丝,用奄奄一息来形容毫不夸张。文森特重复着同样的提问,同时准备给予良平下一击,他丝毫没考虑良平是否会直接毙命。
良平努力维持着残存的意识,目光游离之际,他瞥到房间角落里关禁着艾琳的那具睡眠舱,目光死死盯着的同时,良平忍着剧痛伸出手指向那儿,一副像是屈服乞活的样子。文森特当然没打算放过良平,但先拿到货,再了结良平只是捎带手的事。
当文森特的手下掀开盖在舱面上的厚布,隔着玻璃就一眼看到里面躺着的艾琳。而此时的艾琳怒目圆睁,她似醒非醒,像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直吓的文森特的手下向后连连退去,直至一屁股坐在地上。远远站着的文森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对手下的失态感到怒不可遏,他径直向睡眠舱走去,并在途中狠狠踢了地上的手下人一脚。当文森特看清舱里的情况,脸上露出对手下更加怒其不争的表情。
文森特粗暴的砸碎舱盖玻璃,从舱内散发出一股浓烈且熟悉的味道,那是强效镇定剂的挥发气体。文森特下意识捂住口鼻,双眼快速扫视着舱内,除了躺着的艾琳空无一物,他疑惑为什么要安眠一具尸体,也许之前这里躺着的是个活人。文森特尽管不知道刘什么时候跨界做了人口贩子,但对此毫无兴趣,他现在没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本就不悦的情绪又添了几分怒气,转身回去准备继续对良平发难。
然而当文森特刚转过身时,文森特再次从手下人扭曲的表情上看到恐惧,同时他也听到身后发出异响。文森特回头看去,只见一把利刃迎面朝他头上劈去。电光火石间,文森特连连后退好几步,一条手臂摔落在地上。幸好文森特的两条臂膀都是机械的,不然此时一定血溅当场。文森特怒火登时被燃到极点,他嘴里咒骂着模糊不清的话语,恶狠狠的盯着眼前已经站起来的艾琳。
两人并未对峙太久,文森特这边先冲上去用他仅剩的那条手臂向艾琳砸去。艾琳没有躲闪也没有招架,文森特的铁拳硬生生砸在艾琳的脖颈处。艾琳的颈椎理所当然的被击碎,脑袋无力的垂向一边,身子却依然纹丝不动的站着。就在文森特还没能来得及做出得意的表情,艾琳的肢体条件反射般作出反击,随着身体的行动,她那无力支撑的头颅不断自由摆动着,场面显得诡异且骇人。艾琳的这一记挥砍正中文森特厚重结实的胸膛,精巧利落的将他的肋骨斩断。
不过文森特躲闪及时幸运的没能伤及其内脏,这让文森特的攻击得以为继。但尽管文森特又一次结结实实的将拳头打在艾琳身上,对方却始终不为所动,文森特一直倚仗的暴力变得像丢入大海的石子般渺小无力。就在下一秒,艾琳便反手砍下了文森特仅剩的另一条手臂。失去双臂的文森特出于打架本能,准备用脑袋使一记重重的头槌来挽回最后的尊严,却发现艾琳的头颅还向后扭曲歪斜倒挂着。情急之下,文森特怒起一脚,一个前正踢,将艾琳整个身子踹飞出去,也算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
没有双臂保持平衡的文森特踉跄站稳,此刻他的心境如同他的姿态一样摆幅不定,想着自己已不是敌手,两个手下也难堪大用,先行撤退仿佛成了眼下唯一的选择。但一切为时已晚,方才的一脚仿佛正好去除了艾琳体内残留的镇定剂的那点药力,艾琳四肢扭曲着从地上爬起来,这一次她不会再像木桩一样立在原地。
猛兽总是先挑最软弱的个体下手,文森特的两个手下首当其冲,在文森特凝视的目光都未能看清的情况下被艾琳斩成了碎肉。血液混合着各种其他人体体液四溅爆裂,像是迷失了喷涌的方向,本就不大的房间瞬间被沾满血色,作呕的气味也顿时蔓延开来。
此情此景,说是炼狱也不为过,即使是文森特这般穷凶极恶之徒也寒了胆。他拔腿就跑想转身夺门而出,然而当猎物背对捕猎者的那一刻,结果往往已经注定。文森特虽然成功推开门,跑到了楼梯口,艾琳的利刃却也同时捅穿了他的胸膛,文森特高大的身躯砸向楼梯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还端坐在沙发上的麦克自然也注意到这异响。
当麦克刚刚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找寻而去,紧接着便传来文森特嘶哑的嗓音所发出的凄声裂肺的惨叫声。因为艾琳将没入文森特身躯的刀刃向斜上方笔直的推去,最终在文森特肩膀的位置破体而出,连带着肺,心脏,脊椎,肋骨以及肩胛骨,通通化作了两半儿。这样的伤势下,很难有人不当场毙命,即使如文森特那般强健的体魄也无法例外。
麦克终于看清楚状况,也立即察觉到事情不妙。但信息始终是不对称的,麦克只是把眼前的艾琳当作一个能杀死文森特的棘手角色而已,还未能亲眼目睹艾琳真正的可怕。当然接下麦克也很幸运的不用去见到这些,因为艾琳将难能可贵的给猎物一个痛快。
再转眼,麦克依旧坐在沙发上,只不过是被艾琳的利刃自上而下贯通钉在了沙发上,乔伊早已吓破胆疯了似的跑进大雨中,艾琳意外的放过了他。一直被忽视的良平此刻也跌跌撞撞从楼梯走下来,艾琳当然会毫不犹豫杀死他,但良平显然不会是下楼来送死的。
仅剩的两个活着的个体四目相对,等艾琳先动手显然不是明智之举,以艾琳快如闪电的速度,她动起来的瞬间几乎就是良平的死期。因此良平决定先下手为强,默默按下手里的按钮。先前刘注射进艾琳脑袋里的纳米虫一如既往的起了作用,强电流不断烧穿艾琳的大脑,惨叫声不绝于耳,艾琳狂乱的姿态最终戛然而止,慕然倒地。
跑进大雨里的乔伊很快便被警察围捕住,警察随即对附近区域展开搜索,外面的骚动声越来越近,时间不等人。良平咬着牙用满是伤痛的身躯奋力将艾琳拖上楼带进那间隐蔽的密室,祈祷能躲过警察的搜捕。在此期间,良平时刻紧握着那个按钮开关,因为他深刻明白如果艾琳醒来第一时间就会要了自己的命,这点是绝对可以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