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神经啊，三分嫌不熟，五分嫌太嫩，七分又太老，我看你是对我有意见吧？！”威尔镇某个居民室，一个小女孩叉着腰愤怒地大声表示不满。
一般来说会有一句更大的声音盖过女孩的抗议，但是今天却例外，餐桌边的陆宁一反常态平静老实地坐在椅子上，心爱的菲特牛排不同老嫩地摆在面前，但是他都没有动一下刀叉。
丁浅看见一反常态的陆宁，感觉他的不对劲，自己反倒有些不自然，她乖乖坐下来，切了一块牛排，叉起又放下，说道：“有事你说事，别整这些，吓人。”
陆宁的小眼睛认真盯着丁浅的大眼睛，深吸一口气，说道：“不能这样下去了。”
“嗯？”
“我不想挖矿了。”
丁浅看神经病似地看着他，歪着脑袋无情地打击道：“你想干嘛，你能干嘛？”
前面四个字是询问，后面四个字是现实。
陆宁忽然极为警惕地扫了一眼四周，更是夸张地走了门口确定门关的严严实实地看不到一点缝，这才走回来直接跳到了椅子上，他说：“今天让我陪同的那个女人，你知道吧，就这么跳下。”
他从椅子上跳下，落地之后完全张开双臂表示距离，然后用极度夸张的口吻说道：“三百多米啊！”
他又从地面跳回到椅子，继续说道：“跳上来也是轻轻松松，吓死个人。”
“切……”丁浅白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不说可以直接飞到天上去。”
陆宁摇头表示失望，说道：“我知道你理解不了，也不指望你能理解，但是我得说服你。”陆宁目光深深落在丁浅的脑瓜上，认真说道：“因为我真的很想去外面看看。”
丁浅埋头手中刀叉用力地对付着一块牛筋，头也不抬回答道：“我们怎么走出那片隔绝区，还有，用什么身份在外面生活，你也知道，逃离矿区，在东林是重罪。”
“这点你放心，矿区的运输车每周会来运矿，我们只需要提前藏进灵石的集装箱里面，借着运输车离开这个地方。”陆宁分析道。
“然后呢，被当成不明身份的敌国奸细打死？”丁浅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小姑娘虽然从没出过远门，猫在家里电视却看得多，东林非矿区的生活区，每个人手腕背面都会植入一块芯片，里面记录着公民的身份信息，如果没有的话，根本无法在生活区正常生活。
陆宁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在丁浅质问的目光下，头慢慢低了下去。
“吃饭。”陆宁拿起沉重的刀叉，将最爱的牛排机械地往嘴里送，味同嚼蜡。
吃完饭后，心情很差的陆宁脸也不擦，脚也不洗，甚至衣服都没有脱，就直接钻进了被子里。
要是平时，丁浅早就从厨房提着一把刀架在陆宁脑袋上了，但是今天显然不适合这么做。
丁浅掀起被子的一角，躺进了陆宁怀里，关灯后的房间，很黑很静，但如果真的静下心听的话，还是可以听到一些声音。
一种电子机械设备运行发出的轻微、细小的齿轮声。
“不要去，不值得。”丁浅小声说道。
“放心，你会活着。”陆宁睁眼看着一望无际的黑暗，坚定地回答。
……
第二天，当上工的口号响起之后，威尔镇所有的矿工已经整理完毕，一行数百人浩浩荡荡地向着云初矿脉走去。
今天的挖矿队伍里少了一个人，那个人从来未曾缺席，所以今天的例外让所有人都很意外，知道内情的陈思替陆宁做出了生病休息一天的解释，但他心里却很是紧张，只盼着陆宁在那位大人物面前可千万别乱说话。
广播室内的办公室，陈露露坐着，陆宁勾着头站着，合握的手掌心间渗出的细汗证明了他的紧张。
“理由？”陈露露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报告文件，听完陆宁的请求后的她不觉得意外，谁都不甘心待在世界的底层，何况无梦想不少年。
“我不想吃合成肉”，陆宁挠了挠头，说话的声音很小。
陈露露头也没抬。
“我想去外面看看，我要修行，像你一样。”
陈露露没有停下工作，冷漠说道：“我说过你不行，外面的世界不缺一个普通人，我也没理由让重要的矿镇少一个优秀的矿工。”
陆宁垂着的双手紧握成拳，他的语气带了一丝诚恳：“我妹的电子心脏坚持不了多久，需要更换心脏，不然最多三年，她会死。”
陈露露整理文件的动作慢了一些，但是片刻后她依然用淡漠的语气做了回应：“你认为重要的人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矿区里每年都要死很多人，老死病死饿死，报告上的数字而已。”
陆宁深呼吸了数次，忍住了想把那些文件砸向她脸上的冲动，努力装作平静说道：“就不能给个机会？”
“理由？”陈露露重复了对话开始那冰冷的两个字。
陆宁脸上的失望之色一闪即逝，眼眸中的光芒迅速暗淡下来，语气变得恳求：“算我求您？”
陈露露终于抬头看了眼这个卑微的少年，目光中毫不掩盖轻蔑意味，她冷笑道：“我听过你的故事，或者在这些人眼里，你是一个勇敢正直的人，但是在我看来，你身上真的没什么吸引我的地方，我也想不到任何理由把你从这个地方带出去。”
她收回目光，重新开始了工作，但不时看表的动作，证明了她的不耐烦。
“咔嚓”
一声轻响，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陈露露神色微变，抬头看去，那把Z-156的老式手枪，不知什么时候已被陆宁握在手中。
“你带枪来的。”女督导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但是目光深处的那份寒意，让陆宁打心里感到恐惧。
纵然如此，他还是举起了手枪，抬手的动作伴随着颤抖，但是握枪的手，却坚定到了极点。
“这次是有子弹的，枪我拆过，根据弹夹和膛口的尺寸我做出了子弹，原料就是灵石。”陆宁举着枪平静地说道。
“你试试”，面对枪口的陈露露目光中杀机毕现。
手枪指向陈露露的时间还不到一秒，陆宁的手忽然调转，冰冷的枪口瞬间抵住了自己的下颚。
陆宁以死相逼。
“我说过，你们的命在我看来什么都不是。”陈露露面无表情说道。
“一个矿工非自然死亡在一位矿区领导面前，我觉得应该能给你带来一些麻烦。”陆宁平静地说道。
“枪是你的，子弹是你做的，枪是你开的，指纹也是你的，我的麻烦无非是多做一份报告，你以为我还能有什么麻烦？”
“我知道，但是”，陆宁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没别的办法，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向你开枪，但我总得，试一试。”
陆宁的语气低沉到了极点，情绪也低落到了极点，他看着陈露露认真说道：“事实证明，你真的是一个没有人情味的女人。”
被一个卑微到极点的矿工给出如此轻佻的评价，陈露露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愤怒，她冷笑道：“非法持械，威胁上级，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当然可以，东林矿区事业部副部长，当然有这个权力。”陆宁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查过我？”陈露露眉头一拧，从陆宁的话中听出了非同寻常的危机感，她目光中的杀机更盛，逼问道：“你是谁？”
“不用查，你嵌在手腕背后的芯片，告诉了我你的身份。”
“这不可能。”
“你用芯片打开过矿区的铁门，识别瞬间，我看到了内部的信息。”陆宁解释道。
“据我观察，你并不是装具识别系统的机器人。”陈露露认真说道：“据实回答，不然下一秒你就会死。”
“你穿红色内裤，紫色内衣，胸前有痣。”陆宁一本正经说道。
陈露露的这一刻脸色变得极为精彩，冰冷如霜雪的脸颊悄然染上了一层红霞，但她很快就平静下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你可以把枪放下来了。”
这位东林共治国的高官第一次正眼打量起眼前这个小人物，一时间她想起了很多种可能性，可在背景白的像张纸的陆宁面前，所有的可能都变成了不可能。这个出生在充满辐射与放射性物质的矿镇的少年，为什么会具备这样看穿一切的特殊能力。
天赋？
陈露露宁愿相信那是辐射污染导致的变异。
“我会向公民管理部替你申请两个公民身份，三天之后，你离开这里，去道尔。”陈露露伸手将肩上的短发拢向耳后，低头继续处理文件，漫不经心地说着。
陆宁随着粗重的呼吸胸膛快速地起伏着，他声音微哑地说道：“谢谢。”
陈露露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陆宁离开之后，陈露露快速地整理完材料，然后手指点了下腕间的芯片，一块虚拟屏幕出现在她面前，屏幕前一位带着白色军帽的年轻军官神色平静地等待着对话。
“调集三十台采矿机，五十艘运输艇，云初矿脉的灵石储备三天内要清空，向地面战略部提交申请，请求做好随时打击的准备，另外，我需要至少五名修行者坐镇，实力不得低于聚星境。”
“陈部长，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即将迎来的是战争，如果真的要做这些准备，我需要向军事部汇报。”
“老爷子那边，我会去沟通，我并不希望因为流程的延误导致意外的发生。”
“威尔镇的原住居民，需要安排提前撤离。”
“不行”，陈露露毫不犹豫地拒绝：“西林的眼睛无时不刻地看着这里，虽然我们也能看着对方，但不要忘了，山的那一边，是西林战略部署最为周密的地界，目前我们很被动，所以计划一定要严密，而矿工的撤离会引起他们足够多的重视，在我们没有占尽先机的情况下，我坚决不允许这么做。”
“陈部长，事件一旦恶化，这些公民将死于你的不允许，而宪历第三次修正法明确规定必须将公民的生命放在第一位，你的做法将涉嫌违反宪历，况且，这一条是你做为拟宪代表首先提出来的。”
“我比你懂宪历，更比你懂战争。”陈露露面无表情说道：“必要时，东林需要做出这样的牺牲，也必须能承受这样的牺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