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陈炎已经将五百门铁炮调上坡顶。在微薄的晨光照射中,黑色的炮孔微微朝下,已将亚德尔的大营纳入自己的准星之内。奥巴卡列高地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士兵都屏着呼吸,安静地等候着最后攻击时刻的到来。
伊普特和艾亚特儿带着自己的部队狼狈地由茂密的树林逃回亚德尔的大营。由于杨紫芝只追击了他们一小段路,因此他们还保留有近六千人的队伍。然而这六千兵丁,却比乞丐好不了多少。
为了加快逃跑速度,士兵中的许多人都将腰间短剑扔了。而在慌乱的奔跑中,被丢弃的皮靴、落下的衣服,几乎布满了一整条路。最后来到大营的,是许多穿着中衣,赤着双脚的人,如果不是手中的兵器说明了他们的身份,几乎就要被守门的卫士认做是暴民呢。
就在关信腾等人的注视下,这些看似乞丐的败兵拥进了亚德尔的大营,给久久等不到消息的亚德尔师团长带来了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奇袭失败了。
“怎么会这样呢?”听到这个不好的消息,亚德尔不禁低下了头,“难道说我不是带兵的料?”他如此询问自己。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在大元帅德古亚的管制下,那些没本事的贵族大都从军中除名了,少数几个例外的,也被散发到各地去当闲职。在如今的罗尔帝国军六十个师团长中没有一个是毫无战功的人,他们都是凭着自己的真本领赢得今天的位置。亚德尔也不例外,而且他还是其中最出名的一位。
在过去的五年里,他以连续攻克六十座城堡的骄人战绩赢得了如今这个师团长的位置。在罗尔帝国军中,他一向被认为是德古亚元帅的继任者,也是未来的大元帅。然而在这个位于大陆东方小岛埃因贝鲁上,在与这个不知名的异教徒军的交手中,他尝到了一连串败北的滋味。连续的战败,使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他丧失了自信。
可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这场战斗结果已定。罗尔帝国军是败了,彻彻底底地败了。如今要考虑的不再是如何消灭敌人的问题,而是如何将自己的属下们好好地带回去,带回图灵。这或许是为了今后取胜而保留力量吧。
“总有一天我要打败你们。”亚德尔的心里暗自下定决心。
可就像是在回应亚德尔的决定似的,圣龙军发动了最后的总攻。无数的炮弹由山坡顶上向山下倾泻,在营寨里掀起了朵朵尘云。罗尔帝国的士兵们哭喊着,四处乱窜,他们已经被炸怕了。
锋利的弹片划开了一位士兵的肚皮,拉开了一道足足有半尺长的口子,热乎乎的肠子流了出来。剧烈的疼痛使他无法站立,他趴倒在地,痛苦地挣扎着,可是在他的身后却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原来山上的大炮也轰击了营寨后方的马厩,使其中的马匹脱缰而出。马匹疯狂地奔跑着,也不管前方是否有人,它撒开粗壮的四蹄朝士兵这儿奔来。“得……”这是马蹄踏落的声音,士兵的后背遭到这重重的一击,脊椎骨断裂开来。在身下不断流出的鲜血中,他断了气。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只是这无尽的混乱中的一小部分,在混乱中有更多的人死在互相的推搡和冲撞中。
“下令精卫营,准备撤退。”亚德尔觉得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于是他对伊普特和梅萨下令道。
“大人,撤向卡德拉吗?”梅萨问道,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忧虑,“但卡德拉恐怕已经失手了吧。异教徒并不是傻子啊,他们可是狡猾得很。”
“当然,我不会去卡德拉的。”亚德尔笑道,“如果卡德拉失手的话,等候我们的将是比眼前更恐怖的部队啊。”
亚德尔说罢,低下头来静静地思考了一下,说道:“我们去奥烈尔,去见见那个胆小的家伙吧。”
“奥烈尔?”伊普特大叫起来,“那可是整个埃因贝鲁最强的城堡啊。”
“外强中干而已。”亚德尔不屑一顾道,“让士兵们的动作再快一点吧,我们要抓紧时间了,敌人的第一拨儿攻击快结束了。”
亚德尔经过几次观察,明白了圣龙军的攻击方式。一开始便是炮击,虽然他还不知道那叫做大炮,但他明白这种攻击并不在于消灭敌人,而是在于使敌人混乱,这就是所谓的第一拨儿攻击了。接下来便是正规的格斗战,由骑兵先行,再由步兵掩杀,来对付已经混乱的敌军,这就是所谓的第二拨儿攻击。然而在第一拨儿攻击与第二拨儿攻击之间,却有将近一刻钟的间隙,亚德尔现在就是要利用这个间隙的时间进行突围。
“只要做得妥当,敌人就追不上我们吧。”亚德尔如此认为。
果然,圣龙军的炮击停止了。关信腾带着手下五千骑兵,由山上直冲下来。带着无畏的勇气,像猛虎一般扑向慌乱的罗尔帝国军。紧随其后的便是夜雨的两万步兵,他们像潮水一般拥向大营。
可就在陈炎停止炮击,而关信腾和夜雨的部队还在奔跑的时候,罗尔帝国军的营寨里有了新的变化。
“大家听着。”亚德尔大声喝道,这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使营里混乱的情况稍稍平复了些,“等我下令突击的时候,大家就全往西边冲去。明白了吗?只要我们能抓住这个机会,敌人就追不上我们了。”
“哦。”听到师团长如此说,士兵们齐声应和道。
看着关信腾的部队已经冲下了山坡,亚德尔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是该向部属们下令了。“各位,突击!”亚德尔一挥手中的佩剑,催动着身下的马匹飞快地从早已打开的西门冲了出去。所有的士兵紧紧跟在主将的后头,迅速奔向漫漫的原野。
当关信腾带着他手下的骑兵赶到营寨的时候,偌大的营寨已经是静悄悄的,除了几位实在无法走动的伤员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人影了。
“可恶。”关信腾跳下马来发了疯似的飞舞着手里的青龙刀,似乎要把这一切郁闷发泄出来。他终究还是让给他带来屈辱的人逃跑了。为了追回这一切,他紧紧跟在敌人的后头追击着,他甚至连夜雨都没有通知。
归 顺
亚德尔的部队在前头奔跑着,而关信腾的骑兵则在后头不断地追击。两只脚的步兵确实比不上四只脚的骑兵,尤其是在这毫无屏障的原野上。连续的奔跑使罗尔帝国的士兵们不禁有些受不住了,虽然他们也想逃脱,但后头的追兵却使他们耗尽了体力。
“大人,再这样让他们追下去,我们大家都会没命的。”梅萨劝说着亚德尔。
“可是我不能丢下我的士兵不管啊。”亚德尔为难地说道,“丢弃部下这可是生为将军的耻辱呢。”
“但这样下去没有一个人会活下来。”梅萨指着后方的烟尘道,“敌人的骑兵离我们更近了。”
“那就走到哪里算哪里吧。”亚德尔哀叹道,“或许最后的决战才是我的皈依吧。”
说话间,他们又跑了几里路,士兵们更难受了,许多人都呕吐不已。在他们前方不远的树林之后有一座宏伟的城堡巍然矗立着,这便是西边的港口城市奥烈尔了。而去奥烈尔的必经之路埃克尔河也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埃克尔河是埃因贝鲁上最湍急的河流之一,整条河流上只有奥列尔大桥可通来往。
“大人,还是让我来抵挡一阵吧。”梅萨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我们都可以死,但大人是独一无二的,是不能死的啊。就让我在前方的桥边挡他一阵吧。”
“那你可要小心啊。”亚德尔望着梅萨坚定的面容,也认为这是最后逃脱的办法之一了,但是他仍然不希望这位优秀的部将轻言战死,“对于我来说,每位部属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不希望你就此战死。你一定要活下来,这是命令。”
“是。”梅萨感动得留下了热泪,“我一定会活下来的。”
大队人马迅速通过奥列尔大桥,朝奥列尔城奔去。梅萨带着负责殿后的五百士兵目送着他们,心里充满了离别的伤感。
“这一别也许永远就见不到了吧。”梅萨心里想到。虽然说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然而在战场上无论如何的保重,都有死亡的可能。渐渐地,关信腾的追击部队在阵阵腾起的烟尘中出现了。
梅萨冷眼瞄着他们,在梅萨的眼里,他们是那样的整齐,那样的有精神,全身散发着胜利者的自信。而这些也都曾在自己和手下的士兵们身上出现过,但如今这一切映在眼中,却又感到是那样的刺眼和愤懑。
“我一定要好好折折你们的锐气。”梅萨暗暗下定决心。
关信腾带着部队停下来了。他警觉地注视着眼前的敌人,很巧地他认出了对方,那个给他带来数次耻辱的男人。他心中的愤怒之火再次燃起,全身散发出惊人的杀气。
“我们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吧?”关信腾低沉着嗓音说道,“你这次想用自己的力量来阻止我大军的追击吗?”说着,关信腾攥紧了手中的兵器,等候着对方的回答。
“纵然能阻止得了一时,我也是赢了。”梅萨笑了,到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那也未必啊。”关信腾手中的青龙刀直直指向梅萨,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微微的青亮,“大家上!”在关信腾的大喝声中,五千铁骑飞奔上去,扑向那只有区区五百人的殿后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