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门口坐着一个银发散乱衣衫褴褛的老头，手抱打狗棍，低头捉虱子，似是不理会偏殿里哥俩的胡吃海喝。
“师傅，您老人家怎么也下山了？快进屋整几口，这里还有半边鸡。”
樊小鱼和姒小虾从惊愕中醒过神来，忙陪着笑脸上前，一个按肩，一个捶腿。
“世上有人命苦，可无人比我的命更苦，中年丧妻，老年无子，还养了两只白眼狼，酗酒好色，骂师欺祖，唉，人生如此失败，留着这条老命有什么屁用？还是回山撞棉胎死或用蜘蛛网自吊，你们别拦着我。”他尖嘴猴腮，苦眉苦脸的，活脱脱是一只老猴。
樊小鱼向姒小虾投去一个眼色，姒小虾会意，一、二、三，樊小鱼用臂弯紧紧地勒住师傅的脖子，姒小虾则用力按住他的双脚。
老猴就是老猴，似早有防备，左手举棍，顶住姒小虾的太阳穴，骂道：“臭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背后骂我不算，还敢谋杀恩师干大逆不道的事？”
“不玩了，和你这只公猴玩一点都没意思，每次都不让徒弟一招半招的。”樊小鱼松开手，生气道。
“就是。“姒小虾也不好气附和着。
“嘿嘿，若是让了，你们就大吹大擂，明天整个江湖准会传开，说我这个老猴的技艺不如徒弟了，这样，我这老脸往哪里搁？”老猴笑咪咪地道。
“死爱面子，人家说你不中用你会死呵。”樊小鱼白了他一眼。
“你说对了，有时失去面子比死亡还可怕，这次你若是办砸了差事，不说你抬不起头，生不如死，连我老人家都感到没面子在江湖上混了，也许有人戳着我的脊梁骂，一个大名鼎鼎威震八方的雷公嘴大侠怎么可能教出这么窝囊的徒弟呢？”
“臭美，一只泼猴而已。”姒小虾冷哼着。
“滚犊子，最泼是你，过两年我要给你娶个母狮子才行。”老猴用打狗棍打着姒小虾的屁股，骂着。
“好了，师徒一见面就闹个不休，让人家偷见了岂不是笑断了肠子。”樊小鱼一手拦住师傅一手挽着师弟的手。
师徒三人入殿，坐在地上，樊小鱼给师傅递上酒，奇怪地问：“师傅，在山里你老总是喜欢抢我俩的东西吃，今天这么乖，坐在门口吞口水？”
“唉，天下可怜师傅心，有哪个师傅不心疼徒儿在外面饿着？我不抢，是想让你们多吃上几口呵。”老猴接过姒小虾递上来的鸡，分为三份，一人一份。
“我最不见得感动，一感动鼻子就发酸，一发酸眼泪就流下来。”樊小鱼用手揉揉鼻子道。
“臭小子，又想骗我老人家，从小到大，见你流过泪吗？就算用尖刀刺入你的眼睛，也撬不出一滴眼泪。”老猴咬了一口鸡肉，嚼后吮着手指上的鸡油，又对姒小虾道：“偷鸡时先用手摸摸鸡屁股，有肉感的才偷，骨感的不要，泡妞如同此理。”
“爱吃不吃，偷鸡都嫌瘦。”姒小虾撇嘴道。
“性感的呢？”樊小鱼笑着逗他。
“那种鸡不能偷，有狐臭和腥骚的味道。听说你小子昨夜就摸到一个有性感的，感受怎样？”
“为老不尊，快点吃，吃完滚回山去。”樊小鱼拉下脸，骂道。
“我不回去了，一个人在山里孤单，跟着你哥俩混，日子好过一点，说不准还能给你哥俩擦屁股。”
“嗤，恶心。”姒小虾捂住鼻子。
“你小子也觉得恶心？夜里我老人家在洞外睡觉，你总是把冷屁股贴在我的热脸上蹭，有这样擦屁股的吗？”
“天黑看不清楚，我以为是石头才在上面蹭，谁让你在外面睡？”
“你小子真是没有良心，那时候你哥俩还小，我是怕豺狼虎豹钻入洞里吃了你们才在洞口守着，现在你们长大了，我又怕妖魔鬼怪伤害了你们，所以呵，你们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就是在我的老脸上屙屎也无所谓。”
这番话听起来，樊小鱼心里觉得暖暖的，别看师傅是一个老顽童，但护犊情深，谁敢伤害他徒儿一根毫毛，他会拼着老命不要，和你同归于尽的。
“既然你不想回山，就在这个破庙里吃喝撒拉，一根扁担两头挑，前面接应师弟，后面监视城里的动静。”
樊小鱼知道师傅的性格，一旦决定下来的事，就是用九头牛拉他也不回头，所以，就给他布置了任务。
“好哇，我老人家总算成为猎狐特工组的正式队员了，现在，我以一个队员的身份向您这个指挥官提出丁点儿宝贵的意见。”老猴一听，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线。
“你说吧，我知道你还藏着掖着一些真经，不舍得教给我们，就象老猫不教老虎爬树的功夫，留着一手。”
“冤，我身上有几斤几两的油水，都让你们榨干了，只不过是你们不会学以致用，灵活变通而已。诸如这次你受马千乘所托，暗里调查覃文鸾，如果按常规走老套路，拖着老套筒满山地走，到头来不是被他们弄死，就是惨败而归。”
“情况确实是不容乐观，刚来水车坝就被他们监视了，昨夜还差点死在他们的手下。”樊小鱼把这两天的情形描述了一遍，随后又说出了自己的思路。
“我的天呵，怕你脑子一条筋，你果然走入了死胡同，想和覃文鸾他们玩躲猫猫的游戏？你能耗得起吗？打个比方说，你想调查覃重明，四处寻找他的证据，能否找到姑且不说，就算给你费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可他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呵，你必须按程序向捕房汇报，然后捕房向宣抚司汇报，等到上面批示下来，驳回的几率是99%，即使上面同意将他逮捕法办，也是一个未知数，万一他突然死亡呢，到头来，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样，你面临着的将是一场艰难的选择，是从头开始？还是半途而废？而事实明摆着，无论哪一种选择？结果都是一样，你永远是一个败者，这还未排除你在调查之中出现什么的意外情况。”
老猴说罢，捡起姒小虾吃过的鸡块，一边吃一边骂：“你这个败家子，每次吃东西都是啃不干净，太浪费了。”
“下五洋捉王八，活抓覃重明。”樊小鱼沉思半晌，猛地一拳砸在葫芦上，顿时瓢破酒流。
本来，樊小鱼也意识到自己一开始就下了一步臭棋，现经师傅当头棒喝，倏然从混沌状态中清醒过来，是呵，这不是一般性的案件，调查错了还可以补正，而现在自己所肩负着的，是一种宏观上的政治博弈，一场血腥上的权力角逐，一旦在决策上出现任何谬误，则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夫战，勇气也，必须杀伐果断，以雷霆之手段，压倒敌人的气势，摧垮敌人的意志，这样，才能变被动为主动，才能彻底地打败自己的敌人。
所以，他决计打破常规，活抓覃重明，先斩断覃文鸾一指，让她慌了阵脚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