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宽敞的广场上,硬刚手写体刻有“民政局”三字的石碑前,站着一个徘徊不定的男人,来来往往的知己伴侣纷纷结对成双,脸上溢满幸福的笑容,唯独这个男人孤零零的一个。
他无处安放的手,低垂的头出卖了他此时的无措,无疑他在踌躇着什么,或在等候某一个人的到来。
男人戴着一架黑色薄款的方形眼镜,上衣为蓝黑交纵的格子衫,穿着一条纯黑的牛仔裤,鞋子并非大牌货,而是商场随处可见的打折货,最引人注意的是那凌乱不堪的头发,还未缓上一口新鲜空气,可见他是跑过来的。
广场两侧盛放着香气扑鼻的粉樱,现在正是三月初,在汀溪这个季节不穿外套,还稍微有点冷。
可男人没有注意这些细节,既然没有等到自己想见的人,说明他还有事情要做。
他似乎忍耐到了极点,望着底下的路人,连面子都不顾了,冲中间喊道:“谁还没有结婚?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他的话并未引起周围人们的关注,四散的人群照常流动,门口的警卫站在岗位,也不阻止他疯狂的喊话。
见底下的人毫无反应,男人索性豁下去,喉咙喊得嘶哑:“嫁给我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家里资金归你管,我也归你。”
底下不免有几对情侣坐在木椅上,盯着手机笑意吟吟,不知搁置了多少秒,一道不急不慌的清脆女声响起:“我愿意。”
男人循着声音寻找人群中的女人,四目相对时,看到一个背着挎包的过肩短发的清爽女孩,她站在广场的中心,朝他挥挥手:“你先下来。”
他顺着不高的月台爬下,吴翩然恍然才意识到,他比自己高了半截,按她粗略的计算,折合下来,也就是古代城北徐公的身高——七寸。
不过在汀溪这座大城市,长得高的多了去了,也不差他一个。
见吴翩然兴趣盎然地打量着自己,侯小白怔了一秒,陈述刚才自己的发言比真金还真:“我所说的都是真的,我会对你很好的。”
吴翩然打了个“stop”的手势,冷傲地抬起头:“我不缺钱,咱们各取所需就行。”她把手插进呢子大衣的口袋,边走上民政局的台阶,侯小白跟上她的步伐,镜框升起一层雾气:“对了,刚刚的事真得好好谢谢你,认识一下,我叫侯小白。”
侯小白把手伸了过去。吴翩然乜斜了他一眼,在中间停顿:“你好,我是吴翩然,”想来怎么都不妥,于是在末尾添了一句:“余生,请多指教。”
侯小白分明看见她笑了,心里也明媚了,嘴里振振有词:“翩然?是翩然起舞的翩然吗?”
吴翩然不想搭他的话,头也不回地评论道:“侯小白这个名字,好土。”
打开可推拉玻璃门,吴翩然递给他一张干纸巾:“麻烦把眼泪擦一下,省得工作人员说你是被逼婚。”
侯小白顺手接过,拿下眼镜,在脸部擦拭着,忽然想到什么,惊喜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哭过?”
吴翩然只好耐下性子,和他解释一通:“我研究过心理学,你眼部充血,黑眼圈严重,通宵加剧了你的憔悴,胡须未剔,脚下有泥,风尘仆仆的你,一定正在践行某个人的承诺,凭你说出的那番话,相信你不会欺骗大众。加之你的真心打动了我,找你傍身貌似也不错。”她的头头是道,让侯小白不禁猜测他的身份,要么是熟悉大众的播报员,要么是口才极好的记者或者。他意想不到,于是问:“那你呢?”
“热潮联盟办公室主任,娱乐职场晋级策划人。”她用十八字简明扼要阐述了自己曾经与现在,辞职的原因分很多种,她不像被炒鱿鱼的人,那么跨界的理由只有一个,厌倦了自己所处的环境,想换个轻松的职位。
通过一段对话,侯小白差不多了解吴翩然了,但他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锁未来的生活。
吴翩然外表高冷高冷,但怀有对一颗工作的热忱之心,在职场呆惯了,连见人都是“你有工作吗?我帮你介绍一个”这类话。
侯小白迷茫地摇摇头。
吴翩然却想出了万全之策,继续追问:“你会什么?”
“攻读的计算机软件工程,软件工程会程序开发,图像美工等。”
吴翩然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她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以后跟着我混,我带你领军影视界。”
侯小白还不明白他所说何意,吴翩然走入摄影室,摄像师立马就给这对新人找了两套白底衫来,虽然下半截并不搭配,但结婚照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配上殷红的背景,两人并排坐在一起,摄像师也已准备就绪,两人僵硬的微笑,不和谐的双手,十指紧扣便是一生一世。
不知是天气闷热,还是摄像大哥不耐烦,反复叫他们调整了好几个亲密的动作,原本简单的步骤,凭空又多出无数张复印照。
欣赏着不同姿势的照片,侯小白心里暗喜,他一霎触摸到吴翩然的手,如同的绵和的白云,软软的十分舒服。他现在不算占了吴翩然的便宜,很快他们就是合法夫妻了。
吴翩然的手里也拿着一张正经的大头照。她还抱怨摄像师把她拍的太胖了,衬得侯小白骨瘦如柴。
她愈发觉得,选其中哪一张都不适合贴在红本本上。
在司仪的引导下,两人读完了烂到透的承诺,漫无目的地走了出来,侯小白忽然牵住她的手臂,尴尬的说道:“窗口在那边。”
窗口处有几个小姐姐在发放结婚证,看得侯小白心神荡漾,往往结婚都会选择一个好日子,而他们今天来的不巧,窗口处正排起了长龙。
侯小白是最有恒心的一个,那种吴翩然就往人少的一边走,吴翩然感到甚是好笑,死死盯着侯小白纤长白皙的手,不知从何说起。
队伍距离他们还有十来个人的样子,侯小白怕吴翩然无聊,便和她聊天。
见吴翩然眼神不对,侯小白急忙缩回自己的手,支支吾吾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吴翩然还恨不得多欣赏一下他的手呢,错本来就不在他身上,她怎么会怪罪:“我知道,你是为了避嫌。”
吴翩然何尝不想多了解一下他,也不知如何称呼他,干脆就叫小白:“小白,你为什么哭?”
她有兴趣,侯小白也愿意讲:“之前我和奶奶一直住在中关小镇,我考了全镇第一,她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上大学,如今她病危在即,为了让她得到更好的治疗,我偷瞒着她,向银行贷了一大笔钱,将她转移到汀溪最好医院,可是天不遂人意,癌细胞还是转移了,为了方便照顾她,我辞掉了工作。老板虽然给了我抚恤金,可是还是不够医药费,前不久医生告诉我,奶奶没有多少时间了,叫我做好心理准备,她在ICU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看到我结婚,可惜她……”
说着说着,一股酸楚涌上鼻尖,侯小白积攒的泪水还未落下,眉间浓郁的愁绪就泛上吴翩然的心头。
她知道此刻的侯小白并非在博她的同情,而是真的难过。莫名她想起爷爷去世的场景,像生命要好的一个朋友忽然消失在你的世界里一样。当她和爷爷建立的感情瞬间瓦解,化作一张黑白相片和一罐骨灰时,痛心疾首这个成语才会在此刻得到完美的诠释。她没有流一滴眼泪。但又有几个人能知道,真正的难过就是哭不出来。
原来世上真的有一种感同身受,叫做同病相怜。
奶奶重病卧床,定是击垮了侯小白最柔软的部分,他才会缴械投降,对世界放下偏见吧!
吴翩然在他的背脊拍了两下,安慰他:“小白,你如果不介意当我的老公话,等一下我可以去见你奶奶。”
侯小白哽咽的迟疑道:“可是我没有娶你的资本。”
“没关系啊,”吴翩然把碎发挽到耳后:“婚服的钱我先垫付,等你有钱了再还。”
侯小白的情绪处于低谷期,吴翩然也只能想出此等法子,相亲的一方在催,她的年纪也经不起折腾,闪婚又怎么样?她就是想让老妈看看,不是门当户对也可以幸福。
“到我们了。”吴翩然戳了戳侯小白,侯小白随便拿了一张照片递给窗口的服务人员,等到吴翩然反应过来,已经无法收回成命了。
领证不似古代,是件挺简单的事。侯小白望着飘浮不定的云,一时无所适从,吴翩然倒是有明确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