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见过老太太、父亲。”
贾琮没跪,只是下拜,若只有贾赦他自然是要跪,可身边还有贾母和贾政,他自然不用跪贾政,甚至贾母不让他跪,都可以不用跪。
贾琮面色沉静如水,偏偏因在北海呆久了,到底是黑了些,经历了战火的洗礼,若刻意绷紧,双目锋利刺人,面庞如同刀削斧凿的一般,再合上剑眉星目与一身玄妙锐气,倒是真如贾代善复生一般。
贾母一愣,就连贾赦贾政等见过贾代善的人也都有些发愣,无他,实在是太像了些,除了贾代善养了胡子而贾琮现在还没有,其他都没什么区别,甚至就连眼里的那种淡然都相似。
王夫人先是一惊,随即就是担忧,害怕贾琮把贾宝玉的“恩宠”都拿去了,眼里流露出一抹厌恶,被贾琮清晰的捕捉到了。
邢夫人还在生病,听说最近病愈发重了,太医都束手无策,险些被贾赦打出去。
堂上最高处坐着贾母,身旁是王夫人,薛姨妈坐在客座,下首两排座位左首贾赦右首贾政,一众女子到是坐了一大片。
不知道是多少次看贾家这等奇葩的座位排行,贾琮还是感觉阵阵好笑,按礼法来说,薛姨妈是外客,自己回府是外头的事,薛姨妈在此事上,压根不能坐在上头,甚至出席资格都可能没有。
他从太监嘴里得知薛家进京,就知道自己万万不能住在荣国府,否则招惹上薛家可不是闹着玩的,光是一个薛蟠,就够让他头疼的,他哪里来的那么多功夫处理事?
贾母终于回过神来,动容道:“琮哥儿,近前让我看看。”
贾琮无奈,只得迈步上前,看的王夫人面色铁青,这等待遇,向来都是贾宝玉的,就连贾琏都没有。
贾母等到贾琮近前,仔细打量了一番,道:“倒是真像他祖父的样子。”话未说完,眼里就有些泪了,不过到底是想起正事来,加上贾琮的面色一直都很平常,正色说道:“琮哥儿,如今你封了国公,准许开府,世代相传……”前面都是些华而不实的话,“你祖父的遗骸本是应该风光大葬,只银子有些不够……”话语未尽,意思已明,到底还是得贾琮意思意思。
贾琮奇道:“听奉国公府的潘伯伯说祖父战殁时的赏功银子和抚恤银子便拨了数十万来,还有太祖父的赏功银子和这些年来庄子的进项,怎地也该有个百十万罢,怎地不够用?”
未等贾母发话,王夫人便强笑道:“原是这二三年来花费多了些,公账上银子若是按一等国公的葬来办倒是还够,只当时太上皇赐葬衣冠冢时都是二字亲王之礼,如今你祖父遗骸回来,不说以一字亲王之礼下葬,也该是和二字亲王……”这也算是找了个由头,但当年确实是按二字亲王下葬,贾琮也不好说什么。
贾琮淡淡的笑了笑,道:“祖父战殁不过二十余年的功夫,便是一年花费一万两银子,也都下不去这么多银子,父亲,先祖父在时,库内存银多少?”最后一句话是对贾赦说的。
“你祖父在时,原本库内有八十万两压库银子,算上田庄、器物、商铺、房产等东西,约莫二三百万两银子是有的。”贾赦思索了一下,紧跟着补了一句:“二字亲王的葬礼,花费也就二十万两左右。”
贾母闻言面色大变,她查的账是早八百年就做过假的,写的库银还有四十多万两,原没放在心上,只让赖家把银子还回去就是了,甚至都没有大肆株连,却不曾想竟然连二十万两都拿不出来?
“二叔母,琮有些好奇,从八十万两到二十万两,少了的六十万两,到哪里去了?大房向来不用公中银子,而有东路院自己的几家商铺所得利钱来用,总不能只二房就花费了这么多罢,一共才几口人,莫非每日吃的都是银子?”贾琮竟有些笑意盈盈,只一双眼里冒出来的锐气,刺的人心里发慌,王夫人更是感觉有一把剑横在自己脖子上一般。
“哐当。”贾赦把茶杯一扔,发出沉闷的声音,再从桌上拿起又是一摔,啪的一声碎成了粉。
“呦,我还以为这茶杯都是银子做的,怎地这么不禁摔打?”贾赦冷笑道,语气阴阳怪气,颇有几分“不会吧不会吧”的意思。
贾赦又端起另一盏茶,从里面捏了茶叶出来,放进嘴里细细的嚼了嚼,一口吐掉,呸了一声,道:“不过二等的铁观音罢了,我还以为是西湖那头顶级的龙井茶呢,这二等铁观音,也不值几两银子罢。”
“老二媳妇,你做的好事!”贾赦阴阳怪气完了之后,干脆站了起来,指着贾政怒吼。
“老二,你管的好家!”
“父亲战殁二十多年,这些年家一直都是你在管,我没说什么,你就这么管的?一年三万两银子的开支上下,虽说我不知道收入具体多少,可也能大概猜出来些个,你掌着的产是我手里的四五倍还多,我每年都有五千两的进项,你呢?”
贾赦喷完了之后,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展开来,一口气就把二十多年被压着的戾气出了,又见贾琮给他使了个“爹你真厉害”的眼色,顿时感觉更爽了。
贾母没说什么,这个时候她若是再护着,那就是傻子了,一双老眼死死的盯着王夫人,语气不善道:“政儿媳妇,你不觉得你应该说说吗?”
这等威压把王夫人的面色吓的都白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这时,薛姨妈只得出来救场道:
“老太太许是想岔了,姐姐本来是打算置办些产业,前些儿我刚帮忙拿到南边去……”心里暗道这回真得出血了,没个几十家店真真是救不来了。
绕是以薛家百万豪富,她依然感觉有些肉疼,只是现在不是顾得上这些的时候,忙接着道:“原本是打算直接把南边的薛家店铺送些,但姐姐不受……”这就是政治正确了,贾家不可能要她孤儿寡母的孝敬。
贾母面色恢复了些,不过依然有些难看,道:“本就该这样,哪儿有受亲戚的家财的道理。”一语就把王夫人摘了出去,从而转移了话题,否则,她的“权威链”就会收到中断,荣国府就会脱离掌控,这绝不是她想看到的事情。
贾赦冷笑一声,但也没说什么,还示意想要开口的贾琮别说话,但贾琮并没听他的。
“二叔母,你知道冷子兴吗?”贾琮才不会让王夫人这么容易的过关,若是这次过去了,下次再想打倒她就难了,贾家不能再有蠹虫!
王夫人一时间没想起冷子兴是谁,但身旁陪着的侍女却知道,在她耳边提醒道:“是周瑞的女婿,在外面做古董生意的。”这回王夫人想起来了,点了点头,还没等她开口,贾琮就说道:
“好叫二叔母知道,冷子兴、周瑞等人在外面以贾家的名头为非作歹,先是欺压西城一些百姓,后来干脆就扩展到四城尽有,琮与皇城司北城长赵启明素来交好,北城阴私官司之事我也有些参与,在一次喝酒的时候说过,光是周瑞、冷子兴放的印子钱,就逼出过七八次人命,甚至还逼死了一位九品官员……”
听到最后一句,王夫人的面色终于不强装自然了,九品官不值一提,可再不值一提也是朝廷命官,岂是一伙奴才能轻易逼死的?
贾赦也明悟过来,阴着脸嘿了一声,看向贾母。
“我……我原是不知情,周瑞这黑了心的奴才,背着我做下这等事来,拿了去打四十大板。”王夫人想保住周瑞的命,周瑞是她在外面的力量,她不能看着周瑞败亡。
“呵呵,二叔母,四十大板?”贾琮“温和”的笑了,面色很“暖”。
“这等背主的奴才,留着他做甚,拿出去打杀了,再去跟顺天府衙报备一声就是了。”贾母做了决定,她只需要王夫人的内宅力量,而不需要外面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