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定在晚上六点,程雯破天荒地准点下班,打车去同学聚会的地方。贺奚则开车去B市中心医院接吴焕和潘晓晓。
出租车开到了二环的一家叫蒸腾的酒吧,程雯无视了门口暂停营业的牌子,推门而入。
这家酒吧的老板是和她一届的经管校花任娴,她盘下这间家酒吧的时候预算不够,就请初出茅庐的程雯给她设计。正值毕业,程雯索性将它变成了自己的毕业设计,从地基到装修全盘操刀。虽然酒吧的结构中规中矩,但程雯帮任娴加上十二分的设计,到如今仍然能吊打市面上大多酒吧的装修。
前台接过她的大衣,程雯穿过贴着镜子和复古画报的回廊。酒吧有着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兰桂坊风格的装修,斑斓的霓虹灯让气氛暧昧又欢愉。已经有十几个人到场,正坐在临时搭好的圆桌那儿有说有笑,但她并不急着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向吧台。
吧台后面有一个乌发红唇的女人擦拭着酒杯。她的妆容随意,举手投足间好像有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风情。
如果将女人比喻成一朵花,程雯像山茶花,不论开在哪里都是明艳的那一支。老板则像夜色朦胧中的红蔷薇,带着刺却仍吸引人接近。
“娴姐!”程雯说,“好久不见。”
“哟,程雯,稀客啊。”任娴拢了拢头发,袅袅婷婷地走来,“你今天也来参加同学聚会?”
“算是。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他们居然来这儿。”程雯从桌上拿了一支香槟,打量着酒吧的布局,“在下的拙作又要被拿出来遛一遍。”
“是我的主意。”
说话的男子西装革履,是高程雯两届的直系学长郑源,大二那年程雯跟着学长学姐们参加建筑设计大赛,还得了个不错的名次。郑源的屁股后头跟着两个小女孩,粉雕玉琢的甚是可爱。
“赖赖和皮皮,叫阿姨。”
“阿姨好。”
这名字,像极了当时郑源给建筑起名的风格,好在一般建筑名称都是甲方来起,不然这文采怕是在建筑界混不下去。
“真乖。”程雯摸了摸女孩们的小辫子,郑源拍了拍她们的肩膀,俩孩子就开心地去一旁的小喷泉那儿逗金鱼。
“我记得今天通知的都是我们这届的人。”郑源说,“不知道什么风把学妹吹来了?”
“要我说,怕不是混得不好,舔着脸过来的。”
“瞎说什么呢宋琪。人家在DESTROY实习完了之后直接转正,现在已经当上副总了。”郑源见不得人阴阳怪气,“若不是我继承家业,恐怕没有程雯赚的多啊。”
“老郑你又开玩笑了。”
宋琪和任娴一个专业,大学时就住在隔壁宿舍,自称经管院花,人气却远没有任娴高。她喜欢贺奚在B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经常仗着贺奚没有喜欢的人自称正宫。程雯记得三楼有个学妹给贺奚表白后,被宋琪挂在表白墙上狠狠羞辱,逼得贺奚这个万年不用qq的人专门发了条说说撇清关系。
程雯懒得理会宋琪,但不代表她不是个记仇的人,她转头掏出手机就给贺奚发了条消息。
「甲方:您好,您有一朵烂桃花,麻烦尽快过来处理一下。」
「贺美人:马上到。」
“那个,其实我今天是以家属身份来的。”程雯说,“他还在路上。”
席间的人炸了锅。
“别说是谁,你让我猜猜!”土木工程的学长发话,“现在还有谁没来?”
“就我宿舍那几个人,老迟到家了。”郑源说,“焕宝,阳哥,老林,还有老贺。”
“肯定不是吴焕和阳哥,他们女朋友照片我在朋友圈见过。”一个人说,“就剩老林和老贺,然而这两人都很佛,我猜不出来。”
“朋友们赌一把。”另一个学姐发话,“五毛钱,我赌老林。”
“肯定是林哥。”宋琪咬牙切齿地放了十块钱,这可能是她对贺奚最后的爱,“程雯哪配得上贺奚?”
“我也赌老林。”郑源往桌上拍了一张红色的毛爷爷,“老贺已经不是俗家子弟了,咱们莫要叨扰出家人。”
圆桌那儿笑成了一片。
“我押老贺,他贺小程看着般配。”土木学长也拍了张一百块,“堵上我的老婆本。”
程雯哭笑不得:“你们有这闲情逸致赌博,还不如直接问我喽。”
大家正下注地不亦乐乎,郑源的手机响了。郑源接起电话,朝众人说:“老贺马上来了。”
“老贺,我曾经很喜欢的学妹竟然脱单了,咿呜呜咿。”郑源对着电话一片哀嚎,大家乐得前仰后合,任娴更是靠在程雯的肩膀上乐。
“你有家室了,慎言。”
“我知道,我喜欢她就和喜欢赖赖和皮皮一样。”郑源说,“我们都在猜她男朋友是谁,我们在老林和你之间抉择,除了老李坚定地爱着你,其他人都赌老林。”
“她现在是不是就坐你旁边?”
“对对对。”
“那是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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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五分钟人来齐了,大家围在一块吃饭喝酒。菜刚上齐,宋琪就找了个由头提前走了,老李点着来之不易的两百一十块零五毛,看着凭本事赚到的私房钱沾沾自喜。
“别这么看雯雯,再看我吃醋了!”潘晓晓挽着程雯的胳膊说道。
“我也是!”吴焕也学着潘晓晓挽着贺奚的胳膊作娇羞状,气得潘晓晓起身去捏他的脸。
贺奚和程雯有些拘谨地坐在一块,接受着大伙的审阅。大家边吃边聊,都十分好奇他们俩。潘晓晓和吴焕各坐在两人的一旁,像是经纪人替他们回答完了好些个问题。
作为宿舍老大的郑源十分欣慰两个黄金单身汉找到了对象,还是这么优秀的对象,菜没吃多少就兴奋地拉着程雯喝酒。
贺奚还要开车回去,再加上他喝酒之后和之前没两样。众人打算集火对付程雯,潘晓晓还有吴焕。
吴焕今天没有夜班,没一会儿就被灌上了头,像八爪鱼一样粘着盼晓晓。程雯罩惯了潘晓晓,期间不仅喝倒了郑源和老李,还帮潘晓晓挡了快一半的酒。
“小程还是和当年没两样,能喝。老李,你还记不记得比赛完了之后的那顿庆功宴,”郑源红着脸和老李勾肩搭背,“我们在烧烤摊上喝得烂醉,还是程雯一人扛一个把我们送回宿舍的。”
“我没怎么使劲,”程雯说,“我当时指着那宿舍楼,忽悠他俩里头有美女。他俩撒腿就往那儿跑。”
“丢不丢人啊真是的。”老李和郑源碰了杯酒,又拿出手机递给贺奚发了几条消息,“我这还有当时烧烤店老板给我们组拍的照片,都上供给老贺您。”
贺奚打开手机点开了大图。三个青涩的男生和两个女生一起举杯,其中自然卷头发的女生素面朝天,微醺后的样子犹如出水芙蓉,分外勾人。
“我这儿也有一张!”任娴给贺奚隔空投送了一张照片,“这是程大设计师亲自为本店装修的珍贵照片,每次看到它,我就感觉我的青春回来了。”
图片里的酒吧还没有装修好,水泥地上到处是木板和油漆。程雯扎着马尾,穿着吊带衫和驼色工装裤刷着墙,身上脏兮兮的都是油彩,但她眼睛里闪着光,很是认真。
大学时期的程雯显然比现在更有活力,如同未经打磨就通透自然的璞玉。贺奚看看照片又看看程雯,试图结合现在的样子去想象以前,看着郑源和老李的眼神逐渐有了点不善,被程雯尽收眼底。
“你们不能老发我的呀。”程雯咬了块西瓜,“也给我看看贺奚的照片。”
“我这儿有老贺打辩论时候的照片!”
郑源将手机递给程雯,手机里的照片很模糊,好像是在很远处放大照出来的。贺奚作为正方三辩,正在与对方辩论。他的西装剪裁得体,但头发有点长,有些看不清眉毛。对方几位辩手的神色凝重,看来是被他嘲讽到自闭。
吴焕给程雯发了张从上铺俯视贺奚的睡觉照片。贺奚的床铺整洁,除了灰色的枕头和被子外什么都没有。他平躺着闭上眼睛,看起来很放松。
不愧是贺美人,睡有睡相。程雯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他。
老李和吴焕和程雯走了几次酒,她脑袋晕晕的,拿上包嚷嚷着要出去透风。
贺奚望着程雯背影,也跟了出去。程雯和他说好了要戒烟,他担心某人心智不坚定。
他走到镜子长廊,发现程雯并没有出去,而是披着围巾朝他俏皮地眨眨眼,这样子显然是在等他。
“贺美人,你是不是吃醋了。”
程雯垂下眼靠在他的肩膀上,贺奚的肩头并不硌人,相反,他肩膀上的肌肉让人蹭地很舒服。
“我没有。”
“刚刚你看郑哥的眼神,好像他欠了你八百万没有还。”程雯伸出手和他十指紧扣,“还说没有。”
“你还记得元旦别人问你的那个问题吗?”贺奚低头看她。
“记得啊。”
如果你在新的一年找到了男朋友,你会不会很遗憾他没有参与到你过往的生命中?
“如果那个问题问我,我会有点后悔。”贺奚偏头蹭了蹭她的头,“我刚刚在想,如果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会怎样。”
“那你也许就没机会了。”程雯把玩着他的围巾,“没准就像我对郑哥那样,成为我的某一个普通学长。”
她特意将“某”和“普通”说得很重,让贺奚的脸色莫名地有些缓和。
“再说了,那会儿我的心态完全就没打算谈恋爱。”程雯叹了口气,“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结婚,因为我怕天底下所有男人都像程哲那样,家里出了事就撒丫子跑。”
人成年后藏住的事情越来越多,只有香烟或者酒精才能让人坦诚。当一个人的心事太多的时候,反而会什么都往外讲。
“别以偏概全。”
贺奚不怎么会说宽慰人的话,程雯捏着他的手,他清醒地感知到掌中的温度有些滚烫。
“虽然我们错过了对方很多珍贵的时刻,比如你第一次辩论,第一次败诉,甚至你大学毕业。”程雯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那些东西将你还有我塑造成现在的模样,我们才会在一起。”
“我不遗憾,因为老天爷很温柔,让我们遇见了彼此。你还可以参与我往后所有事情,很多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比如第一次接吻。”
程雯的手轻轻将贺奚推向墙角,她捧着贺奚的头,踮着脚吻住了他的唇。
电光火石间,贺奚的呼吸顿时一窒,突如其来的雯让他有些错愕,让他乱了方寸。
她的嘴唇温软,像午夜十分独自绽放的花瓣。一股浓烈的朗姆酒味席卷他的舌尖,如同亚热带的风,让他头晕目眩,呼吸也跟着躁动了起来。
程雯不知道自己亲了贺奚多久,等回过神来,贺奚身后的镜子投射出她通红的脸颊。贺奚的脸有些微红,眉头也舒展开来,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喘着气,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个弧度。
他的手还覆在程雯的腰间,昏黄的灯光将她的眼神衬地湿润,让本来隐匿在深处的欲望一览无疑。
“那个……我第一次亲人,可能技术有点不行。”
程雯无意识地顺着略微凌乱的头发,神色往一旁闪躲,倒映在贺奚放大的瞳孔里。
她微小的动作在他的眼中是暧昧调情的信号。贺奚双手用力将她带向怀间,反手将她摁在墙上,他撩着她额前的碎发,虎视眈眈地看着眼前无处可逃地猎物。
“礼尚往来。”
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