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雯与贺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骚操作很快就传到了奚静与孟钰那里。潘晓晓和吴焕的求生欲很强，这对狗男女曲线救国，趁他们还在度假村喝得宿醉时偷偷告状。年底快到了，程雯和贺奚都忙得不可开交，于是两个妈大发慈悲地放了他们一马，之后算账是逃不了的。
程雯正在办公室里敲着年终总结，一堆项目企划和工图堆在办公桌和屏幕上，这是她第一千次觉得两个电脑屏幕不够用。她皱着眉，认真地筛选工作文件。
年终总结与绩效挂钩，而那几十张ppt绝对是DESTROY每一个员工的噩梦。程雯的ppt做的很精致，她去年才晋升副总，今年的升职估计不会轮到她。她现在只希望能够给总部的爸爸们留下一个好印象，等她提出加薪的时候，他们不会无情拒绝，这样她就可以给老爸买辆越野，以后有空了全家一起出去玩。
她正打着如意算盘，一阵敲门声后，常裕端着两杯红茶，夹着一个档案袋走了进来。
“金科地产在市中心新盘下了一栋楼，打算重建一个。他们负责人找了几家公司，包括我们。”
“你不知道吗，这破公司看着家大业大的，去年那个项目的尾款硬生生地拖了半年才到，你要我接活？”程雯接过红茶，仰天长啸，“老大啊，我寻思我也没挡你的财路，何必这么迫害我。”
常裕将资料甩在桌上，让本就不宽敞的桌子更拥挤了。
“我不耽误你太多时间，你就瞅瞅封面，瞅完了再决定。”
程雯将信将疑地打开了金科的企划。
金科地产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分部大楼建筑策划，设计任务书。
金科地产于2019年12月23日购入B市永昌路108号地皮，占地面积五百平方米，系原程氏集团总部大楼。我司拟将于原址上重建甲级写字楼，现需要建筑设计公司重新设计楼盘……
永昌路108号，程氏集团旧址。
还记得小时候，程雯牵着程哲的手，第一次踏进那里。那会儿的她一身大小姐脾气，跺着脚嫌弃这不好看那不好看。程哲和母亲笑着蹲下身哄她，许诺程雯一长大就把这儿炸了，让她亲自设计一回。
程哲一直都很忙，他从来没去过程雯幼儿园或者小学的家长会。程雯母亲在家相夫教子，老把心思集中在唯一一个女儿身上，时间长了让程雯有些烦她的碎碎念。
程雯小时候性子很孤僻，有时候常常闹脾气，小朋友都不愿意和她玩。每次放学不想回家或者和母亲吵架的时候，她就会跑到公司的顶楼，安静地呆在一边，看着程哲做生意。程哲是个很爽朗健谈的人，姨妈说程雯的身上总能找到他的影子。他会笑着蹲下来揉揉她的头，再给她拿点心吃。等他打完越洋电话，就坐在沙发上耐心地问程雯为什么不高兴。
后来那栋楼抵押给了其他公司，这楼又辗转多年没有人管。程雯的学校离那里近，上下学时更是无数次经过它。除了母亲的葬礼，她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哭过。她心情崩溃的时候就会偷摸翻墙进去，还被门卫大爷抓过几次。在送了门卫大爷两条烟一坛酒后，没人再拦过她。但工作之后，她就再也没回过那里。
如今她终于可以炸了这栋丑楼，也可以重新在这儿建一个，但许多东西一旦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程雯高中后的档案都被保存地很好，连监护人都是她的姨妈姨夫，很少有人会把她和之前的程家联系到一起。常裕的前辈在程氏集团工作过，连带着他对前尘旧事略有耳闻，才把这案子扔给了她。
“给我点时间想想吧。”
常裕看程雯沉默了良久，以为她触景伤情，想着安慰下她：“年终总结的顺序出来了，你倒数第三，不用像上次打头阵了。”
程雯没有说话。她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忧郁，皱眉的样子泫然若泣。
常老妈子有些心疼地拍拍她的肩，又补充道：“其他项目的收尾工作我已经交给刘大佬，你不用太……”
“好嘞老大，保证完成任务！”
写字楼旁是一个商场，顶楼的饭店里，季成雨贺奚正在和客户聊案子。
这是个关于知识产权的案子，客户红橙文化是小有名气的文娱公司，贺奚虽然很少接这类的案子，但作为二把手，饭局还是要去的。
“不好意思各位，我去一趟洗手间。”
贺奚礼貌地朝席间的老总们点了点头，打算出去透透气。
他洗着手，抬头发现镜子映着斜对面没有关门的包间，包间里有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面孔和贺奚的脸有六分相似，看着五十来岁，正搂着一个年轻女人。他叼着烟，谈笑间接过女人点的火，抬眸的时候眼角和额头布满了细纹，但掩盖不了年轻时候的那股风流。
他往贺奚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招手和服务员说了些什么，服务员走过来，一把将门关上。
贺奚擦了擦手，又回到了席间。
“这场官司不好打啊，说到对方请的律师，季老板应该很熟悉。”坐在主位的红橙负责人喝了口酒，“那律师是你从前老东家君合的合伙人。”
“专业精神上请您放心。”季成回敬了负责人，“鄙人虽然两年前离开君合，但大家关系都还不错，之前在法庭上也打过照面，律师都是秉公办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君合请的那位是出了名的老油条。”红橙的负责人面露担忧，“他离婚了之后人在国外，不知道什么原因，现在又回来了。他再你们业内很有名的，叫什么来着……”
“贺旻。”
一旁的季成愣住了，他给贺奚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说话。
“就是他，他很难缠。”红橙的人接着说，“本来这个案子就比较复杂，我们又接连拜访了好几家律师事务所都被拒绝，不知道你们这边有多大把握？”
“陈老板，官司的事向来说不准输赢。”季成说，“成奚虽然才开业两年，但里头的律师大多都有从业十几年的丰富经验，尤其是我们专门负责知识产权案的小李，要不要改天你们见一面……”
“我接了。”贺奚打断了季成的话。
“小贺你不要冲动。”季成赶忙拉住他，附耳在他旁边说，“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吗！”
他知道，那是他爸，但和他这个案子没关系。
贺奚向来公私分明，他想打，是因为贺旻是第一个让他吃败诉的人。
他看着红橙的人，一字一顿道：
“我说，我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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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就到了一月底，还有两周就要过年，一周就要放假。
这个月加班的人比往常要多，就连公司前台都兢兢业业地写着总结。尽管之前的业绩已成定局，但表面工夫还是需要做一做。
晚上八点，刘大佬收尾了年前的工作。他将文件递给程雯签字后，美滋滋地去对面接在成奚上班的女朋友回家。
程雯看了看春心荡漾的刘晨，忽然明白了元旦团建的意义。从前的刘晨做事和程雯一样精益求精，如果当天任务没有做完，说什么都不会走，刘大佬的称号就是这么来的。而现在DESTROY夜晚的指路明灯聪两盏变成了一盏，这让程雯每次都觉得有点孤单。
程雯签字的时候，刘晨的女朋友等不及他就跑了过来。小姑娘团建玩游戏的时候坐在程雯旁边，程雯帮她挡了很多酒，她牵着着刘晨的手说：“雯姐太拼了，女生还是要对自己的皮肤好一点啊。你可千万别学咱们贺总，快过年了还拼命接案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失业了。”
“我就不懂了，这年前接案子是什么新时尚，你俩搞竞赛吗？”刘晨说，“整活就算了，若果是团队做事我还能帮你。大案子得顶头上司先写商务企划，你只能自力更生喽。”
“雯姐，话说你和贺总是什么回事啊。”小姑娘语气有些好奇，“你们团建之后就没说过话，我当时看着你们关系还不错啊。”
刘晨女朋友一提贺奚，程雯的脸就有些搁不住，本来快忙忘了这件事的她又想起了那个夜晚。她快二十九了，却还是被贺奚那块大木头的话撩地心烦意乱。
什么叫陪个男朋友，直男就能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吗？
“我们俩家里人认识，仅此而已。”程雯清了清嗓子，“他刚来这里工作，我自然得照顾一下。”
刘晨和他女朋友投来鄙夷的目光，显然这不是他们想听到的答案。他们语气调侃地和程雯告别后来到了电梯口。
“奇怪，跨年的时候我明明看见他俩抱在一起。”刘晨女朋友有些纳闷，“难道我眼花了？”
刘晨：“……没准是他俩情趣呢。”
程雯又埋头工作了两个小时，检查没有排版和拼写错误后，终于将明天交给金科的提案以及ppt搞定。
她伸了个懒腰，打算去打杯水。
外头漆黑一片，她一出门就踉跄地摔在地上，还应景地叫了一声。
“靠，常裕你个狗娘养的，就这么点电费至于么？”
程雯坐在地上吃痛地揉着扭伤的脚踝。
“怎么回事？”
斜对面的门开了，传来了些许光亮，这是她这段时间一直选择性忽略的贺奚办公室。贺奚的反应很快，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将程雯扶了起来。
两人办公室微弱的光照着走廊，程雯抬起头看了看贺奚，发现他脸瘦了一些，贴近一看，连胡茬都长了出来。
她刚打算说声谢谢，结果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
贺奚果然是老天爷派下凡克她的，不然为什么在自己狼狈的时候总能碰到他。
“那个……吃饭吗？”程雯强颜欢笑，“我在小厨房的冰箱里放了菜，你应该也没吃饭，一起吃？”
“行。”
程雯反应及时，再加上贺奚去公司医药箱拿了喷雾，脚腕疼了一会儿就好了。
小厨房离他们的办公区很近，程雯在冰箱里翻箱倒柜，只摸出了两个放了不知道多久的番茄和一个蛋。
贺奚叹了口气，让程雯让开一点，从冷藏的一个格子里拿出了虾仁，鲈鱼，豆干，芦笋，豆腐，外加两盒微波炉米饭。又从抽屉里拿出了砧板和刀，意思是不需要程雯在这儿添乱。
一向自诩自己厨房天才的程雯感觉自己甘拜下风。
程雯灰溜溜地拿着饭去了微波炉，按下五分钟的计时后就搓着小手等饭熟。不远处的贺奚挽着衬衫，一丝不苟地切着菜，那刀工显然是下厨已久。
“那个，你要不要用下围裙。”程雯对着炒菜的贺奚说，“你把头低下来，我帮你系。”
她本以为贺奚懒得搭理她，想不到他却很顺从的低下头。
程雯把顶上的带子挂在他的脖子上，又给他的腰间系上了一个俏皮的蝴蝶结。
贺奚的菜做得很清淡，不一会儿两人就开饭了。19楼空荡荡的，程雯索性将这一区的灯都打开。明亮的灯光下，贺奚的菜可谓是色香味俱全。他正摆着碗筷，这一瞬间让程雯觉得他们像极了小两口。
她偷偷掐了自己的手腕，暗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联想。
程雯拿出手机拍了一桌子菜，并且发了个朋友圈：
「贺大厨，你家还缺下人吗。」
发完后她将手机丢在一边乖巧地扒着饭，又捻了一筷子清蒸鲈鱼，鲈鱼肉质鲜嫩，没有异味，还挺新鲜。
“你真的要赔我男朋友？”程雯说，“之前我还不乐意，现在我觉得血赚不亏啊。”
贺律师食不言寝不语，他夹了一筷子芦笋虾仁，没回她话。
他俩很快吃完了饭，程雯开心地摸摸自己的小肚皮。
“我那会儿醉了，说话没个正经。”贺奚去贩卖机买了两瓶水，“你洗碗。”
程雯乖巧地收拾碗筷，洗完了碗，擦了擦手刷了会儿手机，发现她的朋友圈多了几十条消息。
贺大厨还留下了赞。
「吴焕：小贺子偏心，我和他认识多年他都没给我做过一顿饭。」
「潘晓晓：终于有人给你做菜了呜呜呜。」
「大学同学A：这是有情况了嘛？」
「母上：[赞][赞]」
「奚阿姨：没想到小贺去了新公司，加班还有个伴，让他别太拼了。」
小厨房是个吸烟区，程雯关了手机，捋着额前碎发点了烟盒里最后一根根烟。烟雾缭绕中，她抬起头，本以为贺奚回办公室坐着了，没想到他把资料拿出来整理。
贺奚和有些同事不喜欢烟味，平时的她都很注意。忽然间她没有反应过来，猝不及防地呛了几口。
“吸烟有害健康。”贺奚淡淡道。
“你要是不凭空出现我也不会呛到。”程雯掐灭了烟头，“他们都说你忙，但不知道你忙啥。”
这个问题要是换做别人问贺奚肯定就含糊过去了，他从来不想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但那是程雯。
对他知根知底的程雯，帮他挡酒的程雯，和他想馊主意想到一块儿去的程雯。
他抬头瞟了眼她，没有人比程雯更了解自己了。
“接了个知识产权的案子。”
“我记得你不接这类案子啊。”
“对方的辩护律师是贺旻。”
“贺叔叔？”程雯说，“那我祝你明天庭审一雪前耻。”
“你呢？”
“这事儿得有酒的时候说。”
程雯叹了口气，发现贺奚递给她了一瓶冰可乐。
好吧，可乐也行。
“程氏集团要拆了，那一块地要重新建一栋楼。我小时候嫌它丑，说要把它炸了。”程雯打开可乐，气泡的声音让她愉悦，“如果提案真的被选上了，我就能亲眼看着它炸了，你要是想看我到时候带你去。”
“我知道你当律师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程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学建筑，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看着它被夷为平地，然后再拿着新图纸去找当初设计它的人，把他胖揍一顿。”
若不是贺奚知道她以前的事情，他觉得程雯当建筑工程师屈才了，她应该去当恐怖分子。若随着中东地区的恐怖分子头头鞍前马后，定能成为一代女枭雄。
“那我也祝你明天提案被选上。”贺奚望着她的眼眸，“送你回去？”
“不麻烦你了。”程雯说，“其实你家和我家在相反的方向吧。”
“我开车，很快就到了。”
“没事，我叫了车。你这么贤惠，又操这么多心，我都想把你娶回家了。如果我到了三十多岁还没碰到人，肯定绑着你去民政局领证。”程雯侧过头看着贺奚，嘴角带笑地指了指手机，“我先走了。”
程雯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电梯口，她香水的味道略过贺奚鼻尖，是铃兰香。
花语是幸福归来。
他是对爱情有些失望，如今看来，并没有到透顶的地步。
“行啊。”
贺奚自顾自地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说道。
他并没有意识到，写字楼的电梯喜欢抽风，关门的时间有时候会特别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