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轮红日悬挂于雨亭山顶时,雨亭掌门已经坐在太师椅上,面对着窗外的一缕阳光,欣赏那久违的破晓。
“终是我老矣,如今这世道竟成了一帮枭雄的天下。”老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冷笑一声,伸出手掌将光华挽在手心,阳光随着他的指引,全部都留在了他身上。凌潇被窗外不请自来的阳光打扰了睡眠,便起过床来到大厅。
门被推开,随之而响起了尖锐干涩的噪声,扰得老人握紧的双手突然松开,阳光便从他手掌中溜走,任性地照向别处。“在下凌潇,借居汝地几日便......”凌潇还未说完,老人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们年轻人怎的如此心急呀,过来给老夫看看长啥样。”老人手心托在太师椅的把手上,金光一闪,随即人椅一齐转向凌潇。凌潇闻言,便循步走到老人跟前,袖袍款款连带着昨夜芝兰的香气,让一旁打坐的两女子顿时感到神清气爽。老人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手稳稳地扶着太师椅,头却越挪越前,“你怎么穿得那么像我一师弟,就连这衣服的边边角角也是......”“晨掌门,时夜大雨连绵,还遇上了官兵搜查。”霖溪站起身,揉了揉腿脚酸痛处,继而道,“本想以梦蝶遁形,奈何悉皆是凌潇的杀家仇人,于是应战,旧裳便被雨淋湿。”晨掌门顿了一会,点点头,眼神继续在他中等偏上的身材上逗留,忽然,落在了他腰带上的玉佩。暗紫色的煞气淡淡地浮在玉佩表面,晨掌门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这点光亮,不仅因为这是魔道之人特有的邪光,更是因为晨掌门常年闭关修炼的对于能量控制的能力,这才让他一眼看破。“双鱼玉乃封印天魔地府其中的一把钥匙,它在前朝就已然被毁,怎会完整地落在你的手里?”此言一出,连正打坐的静渊也站起身来,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耳朵上。
“在下并不知道双鱼玉的前世今生,我只是想守护住家门最后一点念想,还愿知其详情。”少年对魔道略懂一二,但是终究不是在那个时代出生的,对于此事的认识莫过于一张白纸。传说在以前天地混沌兵荒马乱的年代,凌家因机关术而举世誉之,利用威望和实力成为一方霸主,代表凡间掌管着一块形如双鱼的神玉,只可惜世事难料,曾经的盛世名门而如今却被皇帝一声令下满门抄斩,让人不禁觉得富贵强权终究是会蒙蔽人的双眼。“天下分三界,凡间、地府、天境,如今地府被封印,三界势力必然会不均衡,除了双鱼玉佩,还有青龙翡翠和阴阳极盘”说到这里,老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把那朝廷密文读来听听是什么内容,或许与此事有关。”凌潇从衣服里掏出密文,读道“伏天处已接令,万剑之宗龙家,太虚真人,机关术之宗凌家,皆诛杀之,并归还三宝。”凌潇的手抖得枯朽的木简发出了凄厉的叫声。“龙家隐匿已久了啊,还有那太虚真人,飞鸽传书也不能传给他们消息......”掌门若有所思地抚摸着太师椅,继而道“凌潇,不知你的境界已修至何处,可否用剑与老夫比试一番?”凌潇心道,我一年轻人和一个尚且还躺在椅子上行动不便的百岁老人武剑?“小辈不敢以下犯上,况且家门被毁,身上并没有携带兵器。”“莫担心,这就给你一把剑。”老人抬手对着房间做了个手诀,便唤出一道红白相交之光,落在跟前才发现是两把剑,是碧落鸳鸯剑,被老人强大的元神之力催动下出手只剩剑影。老人不紧不慢地坐在椅上,“拿起那把白剑。”凌潇还未拿剑,便已感觉到了这把旷古神剑的威压,拿起剑的一瞬间,仿佛千万铁马冰河在耳畔回荡,绝声处又惊现黄昏之下,一对有缘人正拿着鸳鸯神剑含情对视。“落红并非无情,几代相传的古剑更不可能无情,当你被他带入前人轮回的凡尘之中,便已认定这辈子的主,有缘人。”
凌潇懵懵懂懂地听着,接着老人的红剑便卷尘袭来,凌潇迅速地侧过身去,剑刃擦过他的衣服,瞬间在其上留下了一道细而长的口子。事实上,凌潇拿着剑只是与老人的手指切磋,因为那把红剑随老人手指的挥动轻盈如飞鸟,刚硬如泰山,剑本身的强硬轻盈和老人的内蕴的光华元神都是不可貌相的。
几个来回,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凌潇便已经面色如朱砂,气喘吁吁不止,更别提那快被剑气刮破的衬衣,每一道口子都是他因反应不过来而留下的痕迹。“少年郎,路还长,你的基础可以,但还需要加强,对付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没问题,但是离那最后一步还差的远,那么这把红剑就给霖溪吧,你俩可要在路上互相照应啊。”霖溪怔住了,看向老人慈祥的笑容,平静如溪水潺潺的心儿顿时波涛汹涌。她看着那把红剑缓缓飞到跟前,眼眶却湿润了,眼前的鸳鸯剑朦胧得就如彤红的碎花。
“不,师父,这是赶我走了吗?双亲被诛那日,没有您的出手相救和日日夜夜的关心呵护,我也不可能有今日这般快活,于是从那天起我就认定了要报这救命之恩,现在本该是我报效您的时候了。”“你们还小,朝廷之事尚且不懂,江湖的血雨和小人的暗算也没有多少接触吧,既然恨这乱套的世道,就应该身体力行,这本就是属于你们的时代,也不用担心我,我虽然老矣,但还能吃饭照顾自己。”
霖溪哭的更厉害了,不仅是因为要离开她的救命恩人,更是因为要跨出这道门槛结束她这宅日宅夜的生活,而且指不定再回来时,就变成了第二个风尘仆仆的静渊姐。“别哭了,初入江湖很快就能习惯的,师父希望你成为有用的人,是能够为亲人报仇雪恨的人,而不是在这里哭天喊地。”静渊轻轻地用手拍拍她的背,又挑走她那雪一般白的脸蛋上的泪珠子,手上练剑留下的茧子划的她的脸生疼。
“小女谢过掌门,承蒙照顾多年,来日剑法修成,必将归亭报恩。”霖溪和凌潇一同向掌门行礼握拳,霖溪强忍着泪水,脸色通红得让人心疼,头微微地抬起,正瞧见晨掌门温暖如太阳的笑容,和凌潇担忧的目光。
掌门目送着他们离开,望着这座破败的院子,无底深渊般的愁绪涌上心头,想来自己也就是做了这样一个把剑传宗接代的事,顺便行善收留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做徒弟,这也就足够了,却还想着螳臂当车,想要拖住那班杀人如麻的官员。老人看向窗外,两个年轻人正在洒满光辉的山林小道上,他满脸的沧桑和皱纹被嘴角扬起的满意的笑容抹灭,他眯起来的眼睛,像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再无忧无虑了。“给霖溪弟弟霖梓泷写信,说乱世佳人已毁,不必念家,霖溪与凌潇已入江湖,两人相互照应,不必担心。”
“是。”静渊听闻,大概是猜到了老人的决定,忙走向房间操起文房四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