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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这是一场角力(3)

徐斯将下巴悄悄悄悄俯到江湖的头侧,看着她白皙细腻的脖颈。草坪上,他们的影子渐渐合一。他慢慢收紧手臂。

江湖立刻醒觉,一时心慌,一步踏错,重重踩了徐斯一脚。

两人猝然停了下来。

徐斯把眉毛一蹙,把她揽紧,俯下身,气势这么迫人。

江湖只觉得心脏要跳到嗓子口,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大少爷脾气说发作就发作,当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就是这种戒备,这种道貌岸然,让她同日本的那一夜判若两人。徐斯差一点又要冷笑出声。

一个人怎么装这么多面?

他问她:“你这么慌干什么?”

江湖低语:“踩到你真不好意思。”

徐斯说:“江湖,你还真是虚伪,心理活动太多也不怕累?”

他还是讲破了,这样倒也不用继续装腔作势了。

江湖扬起头,用一副坦然的态度讲:“不如说是客气。老板,也许我的方式方法不会很好,但是究其根本,能得到最好的商业收益总是好的。是不是这样的道理?我是给你打工的。”

在生意场上,他会认为江湖这样一个合作伙伴能够携手共进,共谋利益。但他此时不太想当商人。

他抱紧她的腰,她的腰肢微微一颤。

江湖还是害怕的。他的目光逼迫着她,让清楚她知道她刚才说的话有多刺激他。

拨乱线团的猫,弄了一爪子的线,现在无所适从,对他的下一步行动更加担惊受怕。

江湖将眼睛闭牢,算了,与其让他占掉先机,不如自己先行就义,也好拔一筹。她踮了踮脚,轻轻在徐斯的脸颊上亲了一亲。

她的唇很软,贴在他的面颊上停留的时间很短。

温暖一闪即逝。

徐斯一震,继而一怔。

她把眼睛睁开,她还颔首,她还微笑:“谢谢你照顾我,也谢谢你的宽容。”

她这么轻轻易易地把他想做的事情主动做了。

徐斯无奈又自嘲地笑了笑:“我是够宽容你的。”

她却说:“我会为你给予的宽容回报相应的收益。”

“你知道我刚才想做什么?”

江湖抿了抿唇:“如果你做了的话,也许我会当场给你一耳光,我们俩都会暴露在这个不合宜的场合,丧失了体面。我刚才讲过,杜先生说过‘体面’不好吃。”

“这么说,是你帮我保存了‘体面’?”

在徐斯眼里,这个厚脸皮的丫头竟然还“厚颜无耻”地点了点头。

他重重推开了她,带一点微怒转身而去。当然就没有看到在原地的江湖重重吁了一口气。

第二节

这晚徐斯懒得再跑一长段路回自己的小别墅,干脆回了离此处不远的老洋房区,徐家的老宅便在这里。

夜已经深了,洋房前的弄堂静悄悄的,徐斯尽量把车开得静悄悄,进门时也轻手轻脚,生怕吵醒母亲和婶婶。

这一夜,他睡的不怎么舒坦。一大清早就爬了起来,长辈们还没醒来,他又开着车出去了。

初晨的太阳温吞吞的,如同他昨晚辗转反侧之后的情绪。

一股气憋在心口,那个难受。

他一路过了江,把车开进了腾跃的厂区内,才醒觉自己此举太无聊。今日是星期天,谁知道江湖会不会在厂里?

正好保安正在交班,见了他忙不迭打招呼,他摇下车窗问:“江小姐在不在?”

夜班保安讲:“在的。”

好,不算白跑一趟。徐斯下车,把车钥匙丢给保安泊车,他径直走到江湖的办公室门前。

徐斯是敲了很久的门,江湖才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来开门,但衣服穿齐整了,头发也顺过了。

江湖一开门,一见是他就先吃了一惊,睡意。

她从来注意在这间工厂内的下属们面前的形象,但是她没有想到大清早来敲门会是徐斯,大吃一惊之下,连睡意都跑掉了,第一个反应就是关门。

徐斯动作灵敏反应迅速,用手格住了门,一扳,人一侧身就进了房间。他用力把门关上。

江湖往后退了两步。

一大清早,她的反应迟钝,思维也不清晰。她还没法明白这个大少爷为什么这时候出现,只是结结巴巴道:“你——你——”

徐斯一个箭步走过去,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托住她后脑勺,对住她的唇吻了下去。

江湖一动也不动。

昨夜回到工厂,她就一直在想,自己给徐斯的那个吻,是做的过火了。一时间乱掉章法的争锋好胜,想夺掉徐斯的主动权,想避开徐斯的正面交锋,想争徐风一筹。但也许后果会很严重。

这正如日本那夜,她太太懊悔自己这种不能自控的情绪让自己做出特别荒唐的行为。

滥用暧昧,有违初衷。有违初衷,也许会遭到谴责。她竟然在这条暗道上越走越偏差。

为什么不能像父亲一样,将所有的情势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她料想得到徐斯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徐斯一大早来到这里。他的吻带着清晨微凉的气息,仅止于她的唇。

江湖紧紧闭着双唇,她骇怕地盯牢徐斯。

有些事情的后果不是自己能够掌握的,当年是如此,现今也是如此。

徐斯感受到了江湖身体的颤抖,她的唇甚至也在发抖。

她没有他想象中胆子那么大。

任性的大小姐,她所有的心机和任性,都有一定的心力承担的范围。

徐斯放开了江湖。眼前的人,且不说她是花容失色,但也基本接近这个状态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与她保持了一米的距离。

是他失态了。这是不应该的失态。

今早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做他平日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江湖气息很急促,胸脯都在起伏。

他们两人都让事情失控在自己的手中。

而江湖说:“徐先生,对不起。”

是他吻了她,但她对他说“对不起”。

徐斯忍不住好笑。那么,江湖自己先承受不住,预备摊牌了?

她果真垂着眼睑,看都不敢看他,低声说道:“如果我做了什么让您误会的事情,我想这都是我的错。”

一股浊气就这么从徐斯的心底腾腾生起来。

他原来是要开始自省自己是失态的唐突的发了神经的,但她有必要做出一个撇个干干净净,把一切当做错误全数承担的罪人姿态吗?

徐斯反倒笑了,干脆寻了那张舒适的办公椅坐下来,还翘起了二郎腿。他说:“江湖,说什么傻话呢?你不是早就看出来我喜欢你吗?说真的,我的确是想追你。”

江湖把眼睛抬起来,好像在思索,也许在思索要说怎样的话来跟他周旋。他们这样真不像一早就发生过亲密关系,且刚刚还亲吻过的男女。

他不会给她机会就此糊弄过去。

徐斯接着讲道:“既然已经说白了,再装腔作势也没什么必要。你考虑考虑。”

他讲完,立起身来,不管还在发愣的江湖,自管自开了门走了出去。

早晨的太阳完全升了起来,徐斯再开回大马路的时候,遇到了早高峰的堵车,正好方便他打一个电话。

他对齐思甜讲:“明天我让律师把那层楼过户到你名下,算是提前给你的贺礼。就这样吧。”

齐思甜半天没有答话。

徐斯摁掉了电话。

很快齐思甜的电话回了过来,她说:“多谢你照顾了,好的,再见。”

徐斯回到家里,母亲已经起床,正同洪姨一起吃早餐。桌上放着莲子银耳羹,徐斯给自己盛了一碗。

洪蝶奇问:“昨晚回来睡觉了?这一大早又去了哪里?”

徐斯答:“跑步。”

洪姨给他加了一碗白粥并油条,说:“胡扯,这外头就是商业街,哪有地儿让你跑步?”

徐斯嬉皮笑脸说:“我开车去中央绿地跑的。”

方苹睨他一眼:“听说你又换了车?”

徐斯预备听训。

方苹没有拿正眼瞧儿子:“一个人的身份不是用车来表现的,当年你爸爸踩黄鱼车出的身,如今谁又能小瞧了他?只有那些没三没四不轻不重的二流子才会把钱洒在车上,开到大马路上去招摇。现在公司做大了,就更要矜持,要稳重。”

徐斯是没有想到母亲和那江湖丫头会英雄所见略同,笑道:“妈说的都对。”

家政服务员进来送早报和信件,有一封请柬,用大红的信封装着,是给洪蝶的。洪蝶随手放在一边,也没拆开。

等到了办公室里,自己的案头也放了一只大红信封,同早上洪蝶收到的那只一样。Jane说:“利都百货高总寄来。”

他拆开信封,是一封结婚请柬,新郎的署名是高屹,新娘叫海澜。

徐斯把任冰唤来办公室,问他:“高屹的婚宴请柬收到了吗?”

任冰果然是收到的,他以为老板不想列席,便答:“我购好贺礼,附上赠言吧!”

徐斯说:“高屹做的倒是很周到,连我婶婶都请了。也没见他们聊过几次。新娘子你认识吗?”

任冰是知无不言:“高屹的母亲过世后,基本没什么亲人了,这回请了不少商界的朋友,搞得很热闹。新娘是他的高中英语老师。”

徐斯十分意外,其中故事千丝万缕,他完全可以想象,但他忍住没有再把问题问下去。他只是想,江湖认得不认得这个新娘呢?

他决定亲自出席高屹的婚宴。于公于私,都似乎是有这个必要。

但是,高屹会不会也请了江湖呢?

其实,江湖得知高屹结婚的事情,还是从齐思甜那儿听说的。

她是要同齐思甜谈一个合作。

这一步棋,对腾跃极之重要。

那日在大山鳍,建议江湖为腾跃鞋找东京电影节参赛影片合作的那位记者,和江湖是英雄所见略同。一开始江湖就是这么计划好的。

她预备在国内先借媒体用怀旧风把“腾跃”的概念炒热,用手绘比赛来推出腾跃的新品吸引眼球,然后搭一搭齐思甜那部可能获奖的片子,将腾跃鞋同中国功夫挂个勾,从国外炒到国内来。而且最最巧合的是,东京电影节期间,在东京有个国际鞋业展览会,太过天时地利了。

如今就差人和。这需要齐思甜的配合。

江湖先是请岳杉出马同齐思甜方面洽谈,被打了回票。

从初中开始,江湖就知道齐思甜是一等难缠的角色。她若是求你办事,必定千好万好,若是反之,则效果也相反。当年“红旗”盛大的时候,齐思甜为了争取到拍一支“自由马”的广告没少在江湖身上下功夫。当然,她现在也有权利拒绝一支收入也许并不是十分丰盛的广告代言。

这些人情冷暖,这段日子以来,她是尝遍了。

江湖想起一段旧文,徐斯请齐思甜拍广告,可是送出了一层公寓呢!也许这年头男色加财色才会更吃香。她苦笑。

不过齐思甜毕竟懂人情世故,打了个电话同江湖打招呼。她说:“老同学,经纪人对我的代言管的严,本非我所愿。”

江湖讲:“没关系,可以理解。”

齐思甜问:“什么时候见面聊聊?好几回和你在一个场合内碰头,总没空说上话。”

江湖只是苦笑。也许是因果循环。在父亲在世的时候,是她从来不主动与这班别有用心的同学们攀交情,到如今,轮到她自己别有用心要攀附交情了,也是同样这般的难。不是没有一点点的自怨自艾。

齐思甜又说:“也许很快就有机会了,听说海老师和高屹结婚了,你会不会参加婚宴?”

江湖没有愣很长时间,她是这样答的:“哦,是吗?大概会去吧,看我的时间。”

挂上了电话,江湖愣了很长时间。

她就坐在办公桌前,一个不注意,窗台上的仙人掌已经长了老大一圈,针叶繁盛。

她从来不养植物,念初中时上生物课,老师布置同学们养花作业,她选择最不用费心的仙人掌。她把种着仙人掌的花盆放在鞋柜上,高屹每个礼拜会来家里给她辅导功课,顺便从江旗胜手里领取家教报酬。他进门时习惯用一只手撑着鞋柜,用另一只手换鞋。

江湖想用仙人掌来扎他的手。因为他总是不理她。

多幼稚的恶作剧?江湖骂自己天真无聊。

发这一阵呆,时间过得飞快,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岳杉每天七点半下班,下班之前会来找江湖聊聊。这天她同样准时来了,手里拿了一叠资料,随手放到了江湖的办公桌上。

两人交流了一阵公事,岳杉把所有报告都讲完,才递出一份资料:“这是利都百货五楼运动城的专柜租赁合同。高屹手底下的人送过来的。”

江湖猝然一惊,早已平静思潮开始翻涌。

岳杉说:“他给了个五楼最好的位置,价格也很公道,很符合你计划里的直营店发展的策略。签与不签,你看着办吧!”

江湖很唐突地问岳杉:“如果是爸爸,他会不会签?”

岳杉考虑也没有考虑:“你爸爸讲过,人在市场上,就算被对方插过两刀,只要生意可做可发展,仍然可以合作。他去廉政公署指正过你爸爸,但这份合同我研究过,没有太大问题。”

但是,这是让江湖会痛彻心肺的取舍,她说:“可是,高屹他——”有太多话难以启齿了,忽而眼内忽然蓄满了泪,嚷:“我不想——签。”

岳杉眼前的江湖,又回到几个月前那副迷惘又痛不欲生的模样。这是最令她心痛的。她感同身受。

她难过地闭上眼睛,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江湖放在书架上的镜子,倒映出自己的面容。两鬓微斑,面染沧桑,的确是不年轻了。

几番沧海浮沉的苍老身躯,愿意重拾斗志,站到这个女孩的身后,是因为从她的背影看到了另一个背影。

岳杉以为可以再次见证另一个王国的建立。

但江湖毕竟年轻。她有他父亲的心机,但却又有更多年轻的羁绊,那些无谓的羁绊,在江旗胜曾面临的困境面前不值一提的羁绊。

这些羁绊让她糊涂,让她软弱,让她痛苦到无法保持清明的头脑。

岳杉说:“傻孩子,你怎么还把高屹看成是你爸爸的对手?你太不了解你爸爸了,以他的见识和手段,怎么可能败在籍籍无名的小辈手里?凭他高屹,就算让你爸爸那些投资失误了,那又能怎样?江旗胜就算是做错了,也是有本事扭错为赢的。”她握住江湖的手,“你别小看了你爸爸。”

江湖在这一刻仿佛又回到痛苦的当初,怎么都解不了的心结狠狠捆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呼吸都困难。她只是拼命摇头,现时现刻没有办法做其他的思考。

岳杉感到很累。她露出疲惫的神态,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女孩还陷在痛苦泥淖深渊无法自拔。她以为她有着江旗胜的刚强。

但岳杉站了起来,江湖立时察觉到了。脑中保留的一段清明,让她知道不能让岳杉在此时离开她,然后再用另一种态度来猜度她。

几乎是下意识的,也是别有用心地,她在岳杉还没走出这间房间时及时开口:“岳阿姨,我知道我自己很蠢,总是想着这些。可是,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事,不是你站在我面前,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你做了足够让我痛恨的事情,我却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恨你。”

她的语气极为悲戚,让岳杉不禁站住。

江湖用纸巾把眼泪擦干。

她想,她很久没有完整地去想一想,那段往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但是她愿意把这段往事向岳杉倾诉。

十四岁之前的江湖,一直以为高屹的生活中,只有自己和高妈妈两个女性,她有足够的时间霸占高屹的全部时间。

当然,这是在高屹遇见海澜之前。

江湖还记得海澜当时是师范学院的大学生,派到学校来实习。报到的那天,穿了朴素的一身白,清清秀秀的。她当时给江湖的班级上视听课,放的片子是《泰坦尼克号》。

她把片子内的经典英语台词一句句写到黑板上,在同学们陌生的单词上标上了音标。

视听课是两节课连着上,中间休息的时候,江湖看见高屹站在教室门口。

她以为高屹是来寻她的,但是看到海澜走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进来。

平静就这么被打破了。

江湖知道高屹和海澜有牵扯,是在酒吧的门口。

父亲有时候会带她参加饭局,见识场面。这天的饭局气氛很热烈,后来又去了酒吧加节目。江湖非要跟着去,父亲宠爱她就把她带上了。

海澜出现在酒吧中央舞台,她穿着白色长裙,抱着一把吉他,声音像缓缓溪淌,清冽悠扬。

只是回家的时候,她趴在爸爸的别克君威后座,往后看的时候,觑见了高屹。他靠在酒吧对面的墙壁上头,看到海澜走了出来,也不管红灯亮起来,敏捷地穿过马路。

江湖的心骤然一紧。

海澜代初三年级的英语兴趣班和自习课,她很年轻,看起来顶多像高中生的样子,所以很有亲和力。许多学生都喜欢她。

有个同学的母亲是师范学院的老师,她知道了一些关于海澜的情况,譬如海澜是北方小镇考来本地,家里只有一个重病的母亲。

齐思甜叹:“海老师很自强不息啊!”

江湖不屑地想,自强不息个鬼。

她回到家里,把仙人掌放在鞋柜上,再打开电视机,心安理得地开始看《还珠格格》。高屹会在这天来给她补习。她初三了,还是漫不经心的。

这所重点中学的校长是父亲的同学,学校里有项奖学金由“红旗集团”赞助,所以江湖没有什么精神负担。

只有高屹这种要赚父亲钞票的人才会认真。

高屹当做没有看到她在鞋柜上放的那盆仙人掌,他一如既往公事公办地督促她背化学元素表。

江湖挑衅地讲:“我知道你这样的年纪叛逆,但是不能叛逆的太离谱了。”

高屹不搭理她,只说:“你还是顾好你自己的中考吧!”

江湖愤愤而又有些忧伤。

有人说,女孩的心思男孩你别猜,江湖却觉得男孩的心思女孩怎么猜都猜不准。

高屹在学校里从来不会理她,别的同学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江湖只能在课余偷偷注意高屹的一举一动。

她看到过高屹和海澜在放学后,在离开学校很远的路口会合。她跟着他们鬼鬼祟祟走过几条马路,到了西区一段荒废的铁轨。

高屹和海澜,一人沿着一条轨道当做走独木桥。海澜手舞翩跹,朴素的白裙子在夕阳的余晖下划下美好的痕迹。

高屹的手握住了海澜的手。

这一幕太过深刻,江湖久久难忘。

很小时候,高屹的手握过她的手,现在高屹的手握的是那个年轻女老师的手。

篮球赛那天,海澜穿了一件雪白的衬衫,和高屹的运动背心颜色很相配。她递来鞋子的模样带着春天的温柔。

那时,江湖手里拿着可乐,用破落嗓子在大叫:“高屹高屹。”接着一跤摔得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喝可乐。

从填报志愿开始,高屹似乎同高妈妈闹了些意见。

次日高屹出门上学,眉毛上贴了一块创可贴,看见江湖,根本不想理她,结果被江湖一把给拽住。

“被狠揍了啊?”江湖想要伸手摸摸他脸上的创可贴,被他一转头给避开了。

“你就幸灾乐祸吧你!”高屹冷冷地说。

“讨厌。”但是江湖很想和他说说话,就问,“喂,你要考哪个大学?我爸说你可以考一本里那些和国外学院合作的金融经济科,那才前途无量。学费嘛,他老人家的公司不是还有助学基金?”

高屹冷笑,江湖看了出来,心内生出了些畏惧,又不敢再和他讲话了。

高屹填的高考志愿是北方的一所大学。这出乎所有人的意外,按照他的成绩,他可以考上远比这所大学好的多的大学。

他和班主任相持不下,于是高妈妈就被叫到了学校。

江湖都看到了,她想,她知道怎么回事儿。

她在学校里到处找海澜,终于在学校的花坛截住了她,她身边围着好几个同学,齐思甜也在其中。可江湖不管,气冲冲说:“喂,你有空吗?”

海澜看过来,她应该不太记得江湖,但也不喜欢她这么无礼的口气,问:“什么事情?同学。”

江湖说:“我在那边等你。”她往前走了几步。

海澜让同学们散了。

江湖确认了一下四下无人,先哼了一声,说:“你觉得搞师生恋很新潮吗?”

海澜沉默了。

江湖冷笑:“高屹都高三了,你想害死他吗?他干嘛要考回那种地方去?他本来就是那种地方来的,那种乡下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海澜平静地说:“小同学,你说的很对。谢谢你的提醒。”

江湖那时候只是小同学而已。她倍感挫折。

高妈妈在学校里当着老师的面给了高屹一巴掌,这件事情被江旗胜知道了,他语重心长对高屹讲:“你妈打你,是要你做人分清形势。”

高屹在江旗胜的面前,从不会低头,但也从不会多说话。

有了父亲的插手,江湖更加有底气,她甚至在动脑子,想,在父亲身上做一些工作,海老师是决计不可能分配到自己的学校的,而高屹在高妈妈和父亲的双重压力下也一定会屈服。

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就是十四五岁的江湖心里最大的心计了。

而海澜,也许领会了江湖的意思,开始回避了高屹。

江湖挺得意,为的是她头一回可以操纵别人的行动。

但高屹还是千方百计想要找海澜讲话,甚至在学校里也会堵着她。

当然有观察敏锐的学生发现了。江湖听到齐思甜绘声绘色讲着高屹和海澜的事情,立刻对她嚷:“你无聊不无聊,整天说三道四,神经病。”

齐思甜愣住。她性情温顺,长得又很漂亮,一直是公认的初中部校花,同学们都喜欢她。只有江湖会这么蛮横地当众不给她任何面子。

而江湖丝毫不觉得。

对江湖来说,她只知道那个初夏太闷热了,她总在床上翻来覆去睡的不踏实。半夜醒过来,身上有个地方坠坠地痛,还有温热的湿漉漉的感觉,就像燥热的天气,压的人透不过气。

她一骨碌坐起来,看见身下的席子染了一片红色。这样不免是惊慌的,但是她竟能迅速镇定。

高妈妈是个细心的保姆,早就为她准备了一些青春期女生应该有的东西。江湖从衣柜里翻出了卫生巾。换了干净的睡裙后,她又打了一桶水,将席子擦干净。

这样一折腾,她再也没有睡意了,这时已是晚上九点。父亲还没有回家,她爬了起来,不知是什么情绪的驱使,让她悄悄摸去了高家的亭子间。

这天的月亮不亮,乌云很多。她刚刚走到高家门口,高妈妈突然把门打开,看到她在外面,十分意外,问:“江湖,你怎么来了?高屹呢?他不是去给你补课了嘛?”

江湖脑袋里轰地一声,瞬间愤怒到了极点。这个高屹,一定是去见海澜,还非要扯着她说谎。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高妈妈就把关于高屹和海老师的那些事全部说了出来。

高妈妈如遭雷击,听得目瞪口呆,等江湖全部讲完了,她焦虑地说:“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不行,这样不行,我得找他去,我得找他的老师去。”

她一边讲,一边真的要往外走。

江湖没料到高妈妈反应这么大,她害怕了,说:“高妈妈,你等高屹回来再说吧!”

高妈妈甩开江湖的手:“等他回来?他这么晚都没回来,不行,我不能不管。”她匆匆走了出去。

江湖帮他们把门带上,追了高妈妈一小段路,可是高妈妈脚步飞快,一忽儿就不见了踪影。她急得直跺脚,又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回到高家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高屹一个人回来了,看见了她,皱眉说:“这么晚呆在这里做什么?我送你回家。”

江湖问:“你又去找那个老师了?”

高屹掏出钥匙开门:“懒得跟你说。”

他还是这副态度,不把她放在眼内的态度,江湖又气又恨,赌气讲:“是啊,你懒得跟我说,所以你妈妈去跟校长找老师说了。”

高屹一愣,推开了门,先叫了一声“妈妈”,当然无人回应。他急了,声音也大了,问:“江湖,你跟我妈说什么了?”

江湖瞪着眼睛嚷了:“你这么凶干嘛?你觉得你做的很对吗?”

她见高屹要追出去,存心挡了他一挡,被他着急一推,重重摔在地上。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于是哭出来:“你还推我,你还推我。”

高屹没法,把她扶起来,说:“你别闹了,我妈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江湖只觉得手掌痛得要命,只觉得心里没有来由地沉甸甸。高妈妈还不回来,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心里一害怕,甩开高屹自己跑回了家。

这一夜她睡了醒醒了又睡过去,早上被父亲叫醒。父亲说:“高屹妈妈出车祸了。”

江湖茫然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咽了咽喉咙,很疼也很干涩。

高屹临近高考的时候,办了母亲的葬礼,没有参加高考。葬礼很简单,参加的人也不多,人都是江旗胜出面请来的。

江湖一直红着眼睛躲在父亲的身后,没敢看高屹。

他瘦了,脸上生出了胡茬子。送了母亲的遗体去火化回来后,他向江湖招了招手。

江湖抽泣着,不敢过去,江旗胜推了推女儿:“过去安慰安慰高屹。”

江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过去。高屹很心平气和地对她说:“那晚我是去和海澜告别的,她准备回家乡的中学任教。我妈最大的心愿是希望我考上这里的大学,我不会辜负她。”

他的声音很凉,让江湖的心不住抖,又悔又怕,她流眼泪辩解:“是你没有早说!”她跑回父亲身边,想,这都不是她的错,都是那个老师的错。

回家路上,她把高屹同海澜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父亲。父亲没有说什么,只是后来把高屹叫过来问:“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高屹说:“我不会辜负她对我的期望。”

江湖向岳杉这般道来,虽然强忍不再哽咽,但神色愈加哀伤,把头低垂下来。

岳杉是头一回知道江家这段隐事,知道之后,更不忍心让江湖自揭年少疮疤。她拍拍她的手,想要给予安慰。

江湖握紧了岳杉的手,还是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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