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少爷，她这个人嘴皮子薄，说话刻薄，其实没什么坏心思，您别往心里去……”沈合秋看气氛又僵了，连忙给李书墨敬酒赔罪。
李书墨缓缓将酒杯给挡了回去，只是异常艰难地微笑，“没事，你们也别放在心上。”
“田姑娘以后会常来听戏吧？”他还是一副淡淡的温柔神色朝她看，“说起来巧，我也爱听戏，日后看来和田姑娘还有得多多会面了。”
她爱怎样就怎样吧，还活着就好。
一切……就重新慢慢来吧。
黄如金不觉哟了一声，立刻拍下碗筷，“驸马爷，您这可使不得，外头不是说了，我长得像黄大人，如今要是又和您走得近，回头五公主知道了，我这小命岂非难保？”
她笑眼又转向沈合秋，不觉微微一转，好像是在放电，“再说了，我如今还未婚嫁，还指望找个好婆家，再和您扯一块儿，不定就沾了黄大人的晦气。使不得，使不得！”
这话已根本就是在冲撞李书墨了，然而沈合秋这回倒没制止她，这话他听着满心舒坦，这个好婆家，说的不就是他么？
黄如金正说着，往外看了一眼，忽而大叫了一声，“怎么这样晚了！”
“沈老板，驸马爷，你们俩慢慢吃，我得先回了。”她尴尬地笑了笑，“说起来，我如今还未找到住处，借住在左春坊林大人门下，听说林大人对驸马爷您很有些成见，我就更和您走近不得啦！”
她拱手作揖，只道了一句，“告辞。”沈合秋还来不及送，她便匆匆又破门出去了。
窗外满城灯火，过了一阵，便依稀听到了楼下的车马声，李书墨闻声，不觉又倒了一杯酒，淡淡往嘴里送。
她如今住在林愈所在的秋水斋，他也是知道的。
“她就是黄如金吧？”
沈合秋忽而问。
李书墨轻轻点了点头。
“你的确该死。”
沈合秋一口干尽了眼前的酒杯，砰得一声放下，便立刻也拂袖而去。
整个房间里已只剩下他一人。
名元确认了真相，哆哆嗦嗦问李书墨，“少……少爷，她……她当真没死？”
“你很希望她死？”李书墨的表情忽而阴狠起来，回头死死攫着他。
名元一抖，立刻双膝发软，跪在了他跟前，“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忧心您……”
“我有什么好忧心的？”
他淡淡喝酒，眼睛瞟向窗外。
名元忽而不敢再说了。
他并不敢劝阻他说如今尚有五公主在府，再和黄如金纠缠无异于玩火自焚。李书墨本就是个不要命的人，他不要他自己的命，也从来不顾及别人的命。
名元猛然闭嘴，将一腔话都给吞进了肚子里，只伏在地上摇头。
未来势必又要腥风血雨……他虽然眼看着这些事情一一发生，却无法阻止。
站在京都顶端的，都是这样一群不可理喻的人，老爷，老夫人，少爷，少夫人，还有……如今的五公主，他们李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变态的家族。
名元伏在地上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出声。
回到秋水斋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黄如金猜想大家都已经睡了，便不怎么顾忌，只是如往常一般往里走。
没有料到的是，摘星楼的灯还亮着。
秋水斋附近就是藏书阁，但秋水斋里头却也还是有个藏书楼，而且书量并不比藏书阁里的少，王知秋给这里头的书楼题名叫摘星楼，寓取要在茫茫学识之中摘星取月之意。
林愈应该在里头看书，黄如金盯着楼里的灯光看了一会儿，便拔脚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没有料到，王婆婆竟在那里等她。
她显然是等了很久，正撑着椅子边缘打瞌睡，黄如金故意发出了一点声响，王婆婆啊了一声，猛然醒来。
旁边的桌上留着两碟小菜，用罩子照着，依稀看得见里头是一盘小毛豆，一盘花生米，还有一碟子的炒土豆丝。都是她爱吃的菜。
王婆婆冲她笑了笑，道，“林大人说你早上没吃，怕你回来饿，叫我给你留着。这会儿该冷了。”她接开罩子用手摸了摸盘子底部，果然凉凉的，便连忙端着往外走，“你再等等，我去给你热热。”
黄如金本想说她已经吃过了，然王婆婆已经端着盘子出去，她张了张嘴，也就没有再出声。
不一会儿，王婆婆就又带着热菜回来了，黄如金勉强吃了一点，觉得很撑。
看她饱了，王婆婆便开始收拾碗筷，黄如金送她倒门口，老人忽而转身，看了她一眼，道，“田大人，你若是没有其他的心上人，碰到林大人这样好的人，就还是嫁了吧。”
林愈这个人，她活了这么些年，也真是再未见过这样好的男孩子，她轻声劝道，“有些人，可真是错过就没有了。”
黄如金不觉一楞。
大约是看她表情仿佛并未如何有少女怀春之感，王婆婆又随即摇头，“罢了罢了，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又怎好管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
老人絮絮叨叨走远，黄如金站在门口，夜风一吹，她竟然觉得有些冷。
晚上睡得晚，她翻来覆去很久才好不容易勉强睡着，夜里又沉沉做梦，一觉醒来时，只觉精疲力竭。
黄如金梳洗完了往镜子里一看，眼下是两个青黑的眼圈。又像是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她起来的时候不算早，王婆婆说林愈已经提前上早朝去了。黄如金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往明德殿去。
太子下朝早，祁玉关也跟着一块儿过来了，像是要商议什么事，她就站在殿门口，他们似乎也不顾忌她。
两人在旁边讨论很久，祁玉关要走的时候，才过来看了黄如金一眼，问，“这两日你们俩是怎么了？”
黄如金不觉又开始装傻充愣，“什么事？”
祁玉关白了她一眼，“你就跟我装吧你，你跟林愈啊！傻子都看出来了！”
她和林愈自上次的事情之后就没再说过一句话，准确地来讲，是面也没见上一次，往日他每天都要往明德殿跑好几遭，这两天竟连日常汇报都不过来了，诸事全托在了祁玉关身上。
祁玉关是个懒得要死的人，虽然是照办了，嘴上却还是怨言不浅，太子也被他搅得烦。
黄如金此刻只打太极，秦彦之在一旁听着，不觉皱眉，道，“黄如金，你也别拖拖磨磨的了，按我说，你俩就把事情给办了算了，省得夜长梦多，大家看着也干着急。”
“办什么事儿？”
秦彦之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折子给拍在了书案上，干脆不再理她。
李靖安见状，连忙揽着两人往外走，将殿内的门给合上了，留太子一个清静。
祁玉关和黄如金站在门口，太阳明晃晃照下来，祁玉关是真想一巴掌呼到这女人脸上去，然而他又不敢，黄如金发飙起来估计最后吃亏的还是他。
他暗里地做了个挥巴掌的动作，黄如金一回头，祁玉关又讪讪地放下去了，哼了一声，“林愈就是瞎了狗眼！我也懒得理你！”
第二天，第三天，甚至第四天都还是这样。黄如金最后没办法，只得算准了时间去堵林愈，然他似乎每每总比她早一步或者迟一步，有时在她去了趟茅房回来，林愈就已来回明德殿一回并且回去了。
本来黄如金也觉得没什么，毕竟最先躲开的人是她，发生了那样的关系她觉得尴尬，因此才像个鸵鸟一样不愿理会，但如今林愈也开始躲她，黄如金不免也觉得有点不是滋味起来。
祁玉关已将每日对她的冷嘲热讽当做必修课，他往往是要骂上一阵，等到黄如金挥拳头时，他便瑟缩作罢。
几天下来，黄如金也是烦得要死。
在第四天中午，祁玉关又照常过来了，冷言冷语了几句，黄如金没理他，倒令祁玉关感到十分不习惯。
照常把该说的事儿都和太子理了一边，他便拢着袖子要回去，黄如金抱着刀站在殿门口等他。
祁玉关转身回左春坊，黄如金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祁玉关吓到了。
他每走两步就回头一次，做出凶狠的表情，企图将黄如金给吓回去，然黄如金岿然不动，表情压根没有半点变化，祁玉关脸上的肌肉都僵了，只好停脚，转身看着她，几乎要哭出来，“我的姑奶奶，我再也不敢骂您了成不？您要打要杀现在就来，我保证不还手，您别跟着了我行不行？”
黄如金不悦地扫了他一眼，“谁跟着你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谁规定你走过的路我就不能走？这路又不是你的！”
好像没有打人的意思，祁玉关勉强放下心来，又开始往回走。
黄如金一路跟着他到了左春坊。
她是去找林愈的。
约莫快到的时候，祁玉关也明白她的心思了，一进坊内便咳了咳，左春坊里多数人都是认识黄如金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立刻识趣地无视了她。
黄如金晓得路，只往林愈的书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