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根本拦不住猫,猫总是能从什么稀奇古怪的角落钻进学校来。”段舞头也不回地向陆哲介绍。
二人穿过马路、绕过正门,沿着围墙走了相当长一段距离,中途还转了个弯。这个时间罕有行人或行车,就算有也是匆匆而过,不会在意他们。
段舞继续说道:“不过猫特别喜欢从学校围墙的有一处出入。那个地方相对隐蔽,而且空隙大到足够让人通过。所以学生们就管它叫‘猫路’。学生一般通过它来拿外卖,少数大胆的也会从猫路溜出去。”
“校方没管吗?”陆哲问。
“装过一块铁皮,没多久就坏了,不知是学生弄的还是猫弄的。后来装了两个摄像头,专管学生逃学和外来窃贼,取外卖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要学生不要把外卖摆在教室里显眼的位置,一般也不会调监控。”
“既然有监控,我们要怎么走?”陆哲从段舞对于“猫路”的详尽说明中拣取实际的问题反问。
“超能力当然要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了。短时间骗骗监控不成问题。”她轻松地答。
“……真方便啊。”陆哲感叹。
“是吧?”
“不过,这种超能力听上去骗不过人眼?”
“是骗不过。只能靠各自本事了。”段舞回头,“放心好了,我走路脚步很轻的。你呢?”
“我尽量。”他苦笑。
“也别太担心。”她看眼陆哲的表情,噗嗤一笑,“现在是暑假,只有新高三在上课。而且会尽量避开学生的。”
“……有劳你带路了。”
“唔。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情。其实‘猫路’最早不叫猫路,叫猫通道。”段舞似乎来了兴致,“有些学生从校名的‘奇鸟’联想到了《奇鸟行状录》,于是就把这条秘密通道叫成猫通道。但猫通道念起来挺拗口的,最后改叫猫路了。不过就算说起‘奇鸟’,也与《奇鸟行状录》的奇鸟不同:校名的‘奇鸟’指代凤凰——或者说菲尼克斯——学生在中学数年的打磨中浴火重生,成为有才有能的大学生。寓意很简单。”
“你对这所学校很熟悉啊。”
“毕竟常来嘛。啊,猫路到了!”
仔细观察,所谓猫路是条灌木丛间的小路,正对着学校围墙的一个折角,围墙阴影处似乎确有破损,但也从里面盖上了铁皮。
段舞轻车熟路地走进灌木丛,弯腰推开铁皮,倏忽间已钻入了围墙内部。
陆哲迟疑了下,扯扯衣角,也踏入灌木丛中。
铁皮比预想的还轻,一推就开,只不过“哐当”地声音不小。
刚探出头,发现对面墙上一个监控摄像头正对着自己,大眼瞪小眼。咽了口唾沫,抬头,头顶也有个摄像头斜指着这里。
“出来吧。再磨蹭下去学生要下课了。”少女单手叉腰。
“超能力已经起效了?”
“当然啦。”
——可也没看到少女做了什么动作,不知这个故事里的超能力是如何作用的。
“接下来做什么?”陆哲回头看一眼猫路。
“去地下车库。”她搓动双手,“对了,你会用全站仪吗?”
……
……
陆哲也曾接触过学生年纪的“作者”,甚至还有成年“作者”特意穿越回过去体验学生时代的,学校自然是那些故事的重要舞台。但陆哲本人很少进学校。“使者”又不能隐身,学校这种高人员密度的场所最好能不去则不去。
段舞大步走过食堂门口,陆哲硬着头皮跟在她后面。
“这离教学楼挺远的,不用担心被学生发现,光明正大地走就好了。”她用余光注意到了陆哲的畏缩,安慰说。
“或许吧……”
食堂正后面是学生宿舍,段舞拐到一旁一条稍窄的小路上。再走一段距离,看见了自行车和电动车的停车棚。
旁边还有个不起眼的地下入口,仅供人通过。汽车的入口应该在其他地方。
她率先走进入口,陆哲随后也踏上往下的台阶。阴凉的气息几乎是扑面而来。
台阶不长,一下就到了底。地下车库非常普通,放眼望去也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车库中停的车也没有豪车或怪异的车。往最近的车的车窗里看过去,能看到仪表台上铺了一张防晒垫,车内的后视镜上挂了个挂饰,大概是写着“一路平安”的吊牌。
“‘观测者’的观测对象不只是穿越者。”段舞终于说道,“更加需要观测的是世界本身的状态。”
“本身的状态?”陆哲将注意力从汽车上移开。
“平行世界之间是否稳定……大概可以这么说。实话讲,现在平行世界稳定性似乎越来越糟糕了。所以观测这个更为重要。”她站定,以脚尖在地上某一点划拉两下,“然而我们的能力实在有限。就算汇集了平行世界的一些超能力技术,也只能做到对局部地区的标志性地类界进行选点测量。”
“地类界?”
“地类之间的界线。这里是个比方。我们几个当时商量了下,叫‘标志性地物’感觉不太好听,也没有平行世界相交的感觉,然后安传智——就前台的那个大个子——提议叫‘地类界’。我们觉得蛮好听的也就同意了。”
“真随便啊。”
“名称又无所谓,反正只是私底下用用。”段舞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圆形的透明塑料片,前平举,松手。
塑料片稳稳定在空中。
陆哲眨眼,感觉那个位置似乎有架仪器。准确说,是一台透明的仪器架在一个透明的三脚架上。
“这就是全站仪?”
“接好。”
段舞没有回答陆哲的话,只是又摸出一块塑料片,抛给陆哲。
陆哲伸手接住塑料片,拿在手里端详。塑料片边缘比中间略薄,上面没有花纹。
“你把那个放在地上的白叉中间。”她指挥。
——白叉……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低头,发现几米外确实有一个细细的白色油漆画的叉。
走过去,放上塑料片。一个晃神,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一个透明的三脚架,三脚架上有一台比较小的仪器。凑近观察,感觉像是半球型物体立在底座上。
“从那让开吧,我要开始测量咯。”段舞招呼道。
陆哲离开两台仪器的连线。段舞趴在她的那台仪器前缓慢细致地操作。
他仔细观察她工作时的神态。
她非常投入,连陆哲的目光都完全无视了,一门心思在作业上。
虽然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比较糟糕,欺骗逮捕审问,但这第二次却意外地和谐。陆哲并不讨厌认真的人,何况段舞并未显得固执或死板;段舞方面,她似乎对陆哲也没有个人层面上的强烈好恶。
陆哲想。
——我有两个问题需要好好考虑。
——第一,这个故事是什么类型的故事?
——第二,眼前的这个少女,段舞,她是不是这个故事的女主角?
与此同时,段舞转了下三脚架上的仪器,往另一个方向望去。
陆哲也望过去,那个方向是陆哲视线的死角,猜测有另一台透明的仪器。
“嗯……你也别光看着。”段舞抬头,“你记一下仪器的读数,另外再算下盘左盘右的误差……会算吗?度分秒的减法。”
“我试试吧。”
“唔。”她从上衣的内袋里摸出一本册子,递给陆哲。
一本用订书钉钉起来的表格册子,上面夹着一支水笔,表格排版一下还看不懂。
“先记一下到A点返测的数据,仪器高目标高都是默认的一米,盘左读数0度0分0秒,平距6.3479米,高差负0.2007米。”
“嗯……记好了。”
“下面那行是盘右的,你先跳过,往下记B点到C点的往测。后前前后的顺序。”段舞指指两个方向上的仪器。
“好。”陆哲把水笔转了一圈,搭在中指根部与虎口上,用食指扣住。
翻开后面的纸张,还是一样的表格。
“——说回来,你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吗?”他问。
“工作才会带的。”她侧目,“而且之前见你不也在衣服里装了本笔记本。‘学校里有只猫’那个。”
“那个。那个是……”
——其实那本本子现在都还带在身上……
“对了,”段舞似乎对陆哲的笔记本兴趣不大。她将全站仪对准另一个方向,又拧了两下旋钮:“忘了问你了。你来这个平行世界的目的不是找人嘛,现在找到了吗?”
“找人这事,暂时还没有收获。”陆哲答。
“真的?”
“嗯?”
“真是来找人的?”
“确实。”陆哲盯着手中的表格,回答。
段舞把手轻轻搭在仪器上,看着陆哲:“说出真实目的也没关系,‘观测者’是民间组织,你的目的再古怪也管不了你。”
陆哲深吸一口气:“确实是来找人的。”
“……或许真是这样吧,但我不相信。”她沉默了会,说,“我会跟申姐反映一下的。就算她信任你,我也不希望你插手到观测者的事里。于你而言也省得工作。双赢。”
陆哲点头。
——貌似把事情搞僵了。可也没办法,自己本就没有符合故事背景的理由。与其现编一个还不如死不认账。
少女按下透明仪器上的按钮,对陆哲说:“回去的事回去再说,先来记下数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