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按着自己的心情和理解梳理着各自的生活,又是临近元旦的日子,慕容雪请了几天假,又去了东江,还是那个萧瑟的季节,还是那个让人心疼的海边,呼啸的海风吹打着慕容雪的脸庞,慕容雪一身冬装,手里捧着一捧白色的百合,站在那块熟悉的礁石上,望着远处的无边的海,眼眶里湿润着,却努力地不让泪水滑落。
不知站了多久,慕容雪笑了笑,轻轻开口似是跟姚珪玫说着,也似跟自己说着:“妈,你还好吗?我来看你,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有没有去到你想去的地方?还是在你启程的地方跟你说说话吧。”
“妈,我找到爱的人了,他是个演员,你说过,无论什么职业、无论贫富、无论英俊还是丑陋,只要真心为我着想的人,就是真正爱我的人,我想他是这样的人。曾经你也看过他的戏,你还说他是不错的演员,不知道私底下怎样?他很好,是他和我一起送您,很遗憾没有让你看到他,替我拿个主意,我就私自替自己做主了。”
“你交代我的事情,我都办好了,你的老伙伴们都留下了你给他们的念想,福利院的孩子和老师们也因为你的自助过得更好了,还有房子,竟然让你多年前的故人李默歧——李叔买去了,他把家里的一切都复原了,还经常让我们过去坐坐,有时候我觉得还在那个家里,只是家里没有你。”说着说着,不争气的泪水滑落下来。
慕容雪也不擦掉,任眼泪放肆的流淌。
“妈,陈叔还在这里,他是不是经常来看你,聊聊天?你应该不寂寞吧,我本来想接陈叔回去,可是想了想,这是你们最后相伴的地方,他一定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吧?妈,…妈,我想你了……”慕容雪捂着嘴哽咽着。
满脸的泪水,刺骨的风一吹,皮肤因为泪水的原因变得有些刺痛,可是慕容雪没有管,就这样啜泣着。
脊梁有些佝偻的陈汉生,在远远的岸边看着慕容雪,眼睛也有一丝的酸涩,低低的声音说道:“小姐,你爱的孩子来看你了,你没看错这孩子。”
伤心的慕容雪,使劲儿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擦干眼泪,使劲儿喘了口气,露出幸福的笑容:“妈,外面的世界很好,看够了就回来吧,在梦里跟我们说说话吧,尤其是陈叔,我们都有自己的幸福,我相信你也是幸福的,妈,我走了。”说完,慕容雪把花放到了礁石上,看着狂啸的海风,把花一朵朵的吹进大海,漂向远方,慕容雪定定的看着飘远的花朵,冲着远方使劲儿的挥挥手,转身走回岸边。
慕容雪走到陈汉生身旁,有些孩子气的抱着陈叔说道:“陈叔,我冷了。”
陈汉生慈爱的拉着慕容雪的手哈着气使劲儿搓着:“站久了,今天温度低,快上车,咱们回去。”
“嗯,您冷吧?”慕容雪关心的问道。
“我习惯了,不冷,赶紧上车,咱们回去,你牛婶他们在家给你包饺子了,鲅鱼馅儿的。”陈汉生笑着说道。
“太好了,咱快走。”慕容雪挎着陈汉生的胳膊,打开车门,把陈汉生扶到车上,自己启动车子,两人回去汀香苑。
汀香苑的厨房里,热闹非常,汀香苑的年轻的“小老人”们都聚在厨房,大大一盆的鲅鱼馅儿,味道诱人,大家边聊着天,手里不停地忙活着,大大的篦子上摆满了大大的已经包好的饺子,一旁的餐柜上放着好几篦子。
慕容雪和牛婶他们八九个人,在不停忙活着,陈汉生和其他的工作人员,陪着剩下的“老老人”们在活动室,吹拉弹唱,棋牌室里也热闹非凡,还有几个工作人员把几个不能自理坐轮椅的老人推到墙角避风的地方晒着太阳。
老人们对慕容雪并不陌生,都非常喜欢这个善良、懂事的孩子,像对自家孩子一样,说着自己或开心、或烦恼、或生气的事情,慕容雪根据每个老人的性格得体的应对着,不停地逗着他们,老人的脸上笑眯眯。
慕容雪知道这里的老人们不缺钱,他们缺的是关心,他们只是希望能有年轻人能够了解他们,多听听他们的心声,可就是这微薄的心愿都显得那么的奢侈,儿女们或因为没有时间,或因为不在当地,与老人们见面的时间非常少,慕容雪每次来,都跟每个老人都聊上几句,她知道自己做的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可就是这样,老人们每次对她还是无比的关爱,这让慕容雪有些汗颜。
大家正说说笑笑,陈汉生却面色不自然的走了进来,对慕容雪低声说了几句,慕容雪皱了一下眉头,随即把手里的饺子包好放到一边朝身边的牛婶说了声:“牛婶,我有点事儿,先出去一趟。”
慕容雪挽着陈汉生,两人匆匆的出了餐厅。
走到外面慕容雪问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应该是刚到。”陈汉生说道:“你想见他吗?不想的话,我就打发他们走。”
“不用,陈叔,你去忙你的,我自己去就行。”慕容雪坚定的说,然后看着陈汉生担心的脸庞说道:“陈叔,放心。”
陈汉生看着慕容雪眼里的坚定点点头说道:“知道了,你快去吧。”
“嗯。”慕容雪冲着陈汉生笑了笑,脚步匆匆离去。
陈汉生看着慕容雪的身影,严肃的面容随着慕容雪的离去,慢慢的变成了放心的笑容,他摇摇头,转身去了活动室。
推开会客室的的门,慕容雪看到了自己不太愿意看到的两个人——楚牧霖和楚南枫父子。
慕容雪冷冷的坐到对面的位子,看着这两个相似的面容,似对一个陌生人开口问道:“你们,找我什么事儿?”
楚南枫对慕容雪的态度有些生气,开口说道:“你什么态度。”
慕容雪好笑的说道:“对陌生人需要什么态度?”
“你!”楚南枫正要发作,楚牧霖生气的开口喝止道:“闭嘴,不愿意呆在这里,就滚出去。”
楚南枫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对慕容雪如此客气,愤愤的拉开椅子转身出门。
楚牧霖有些讨好的看着慕容雪说道:“小雪,对不起,你别在意。”
“没关系,无关痛痒的人,不值得我生气。”慕容雪不在意的说道:“楚先生,找我何事?”
楚牧霖看着这个曾经贤惠懂事儿媳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惭愧又有些伤心,他诺诺的开口道:“小雪,你真的不能再叫我一声吗?”充满期待的看着眼神看着慕容雪。
慕容雪的心如铁一样开口说道:“楚先生,我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此,我不想再多说,也希望您不要强求。”
“可是我毕竟曾经是你的公公,珪玫的爱人,我也是梓媛的爷爷啊。”楚牧霖伤心的说道。
慕容雪却难得的不屑一顾的说道:“您也说曾经,您是梓媛的爷爷,这点我不否认,我也从来没有让梓媛不认你们,但是楚先生,至于我,我不想违背自己的心,这一点很抱歉。”
“罢了,罢了,终究是我错在先,你从骨子里就认珪玫。”楚牧霖有些失落的说道。
“我只认值得我敬佩和我爱的人。”慕容雪不客气的说道:“楚先生,有事请您直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
楚牧霖看着慕容雪的表情,他知道什么也不能挽回,他也只得开口说道:“小雪,我就是想问问,你从哪里把珪玫的骨灰撒掉的,我想去祭拜一下,一年了,我有些话要跟她说,我想跟她说对不起。”
听到楚牧霖的话语,慕容雪有些好笑,她开口说道:“楚先生,不必了,妈临走前,没有提到你们一句,而且她也没有恨过你们,因此这些虚礼就不必了。”
“小雪,拜托你,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这么大的年纪,放下身段来找你,就是想好好地跟珪玫道个歉,她一直不理我,她走了,我也没有能送她,这一年,找了你好几次,你都置之不理,没办法,这次我才让南枫带我到这里,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我拜托你,我真的是想真心道歉。”楚牧霖有些哀求的说道。
慕容雪听着楚牧霖的道歉,心里没有一丝的柔软,她冷冷的说道:“楚先生,真心的道歉,不必当着妈的面,也不必去她离开的地方,你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心安罢了,既然你说真心知道错了,我想,妈一定会原谅你的,更何况,妈压根儿就没恨过你们,何谈原谅。若是为了说声对不起,我想您心里自己知道就好,至于我妈,我想她不在意。”
“不在意”三个字似是击中了楚牧霖内心最疼的地方,他的双眼有些模糊,他强撑着说道:“小雪,我真的就这么不能原谅吗?”
慕容雪平静地说道:“楚先生,您错了,所谓的原谅是因为我爱你才原谅你,妈既然已经不再爱你,又何谈原谅?妈走了,即使你道歉,又有何用?道歉,是在错误刚发生的时候,是在你们相爱的时候,而不是等到人走了,看透了世事万物之后,回头再来道歉,因为你的过错,毁了一个人的幸福,这样的错误,换做是你,你能原谅吗?我不是妈,我不能替她答应,你若有心,也不会现在才来。恕我冒昧,时过境迁,你也不必自责,妈也不曾怪过你,因为不再爱了。”
听到慕容雪的话,楚牧霖,似是惊醒一般,看着慕容雪。
慕容雪继续说道:“楚先生,若是自责就好好活着,好好地看着这世界,因为妈,从不曾抱怨过这世界对她的不公与苛责,至于你,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而已,她有自己的幸福,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明豁达的人,她不曾怨过你们,因为你们是她曾经爱的人,自己爱过的人,相爱时犯的错都可以原谅,不必放在心上;不再爱了就更谈不上原谅,所以,你不要苛求自己也不要为难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幸福和生活,有缘相聚,无缘就好聚好散,世界上没有鱼和熊掌兼得事情,做过的事情就要承担后果,与其这样的强求,不如潇洒一点,好好想想到底该怎样活。言尽于此,我不想再多说,也希望你们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看着决绝的慕容雪,楚牧霖苍老的面容怔怔的看着这个曾经温婉的女子,知道是他们父子亏欠了着个女子和曾经深爱过自己的人,得到这样的结果他不意外,只不过是熬不过良心而已,他看着慕容雪挣扎着说道:“小雪,真的不可以吗?”
慕容雪摇摇头不再说话。
楚牧霖见慕容雪的坚定,只得懦懦的开口说道:“我也知道会这样,是我强求了,对不起。”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慕容雪说道:“这个请收好,这是珪玫年轻时最爱的,我知道她肯定把另一个给了你,它们本是一对,应该在一起,小雪,抱歉,若是有可能,替我对珪玫说一声抱歉。”说完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蹒跚的向外走去。
看到父亲面色不好的出来,楚南枫赶紧上前搀住父亲,非常不满的说道:“爸,我就说她不会说的,你何苦…”
“闭嘴,你懂什么?”楚牧霖生气的说道:“扶我走走,我看看这个地方。”楚牧霖眼神不舍得望着周遭,慢慢的看着周遭的一切。
父子俩相伴着在汀香苑转了起来。
慕容雪坐在座位上,伸手拿过盒子,打开来,上好的羊脂玉镯子,色泽光润,慕容雪知道这是姚家几百年传下来的,姚珪玫临走前把另一个给了他,这一枚为了楚牧霖,姚珪玫曾经当了,没想到楚牧霖竟然买了回来,慕容雪看着这个镯子定定的说道:“回来了,妈,真的回来了。”
寒风瑟瑟,挡不住人们的心事,或是悲伤、或是喜悦、或是自责、或是豁达,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另一面,决绝不过是因为不再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