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君宇(1896~1925)
中国共产党的早期革命活动家之一,“五四”运动时的北京大学学生代表。1920年任北京社会主义青年团书记。在第三次党代会上被选为中央委员。
石评梅是北京的著名女诗人,高君宇不仅是一位革命者,也是一个情感丰富的诗人,他爱上了石评梅,并热烈地追求她,给她写了不少情真意切,感人至深的情书。
你中秋前一日的信,我于上船前一日接到。此信你说可以做我唯一知己的朋友。前于此的一信又说我们可以作以事业度过这一生的同志。你只会答复人家不需要的答复,你只会与人家订不需要的约束。
你明白的告诉我之后,我并不感到这消息的突兀,我只觉得心中万分凄怆!我一边难过的是:世上只有吮血的人们是反对我们的,何以我唯一敬爱的人也不能同情于我们?我一边又替我自己难过,我已将一个心整个交给伊,何以事业上又不能使伊顺意?我是有两个世界的:一个世界一切都是属于你的,我是连灵魂都永禁的俘虏;在另一个世界里,我是不属于你,更不属于我自己,我只是历史使命的走卒。假使我要为自己打算,我可以去做禄蠹了,你不是也不希望我这样做吗?你不满意于我的事业,但却万分恳切的劝勉我努力此种事业;让我再不忆起你让步于吮血世界的结论,只悠悠的钦佩你牺牲自己而鼓舞别人的义侠精神!
我何尝不知道:我是南北飘零,生活在风波之中,我何忍使你同人此不安之状态。所以我决定:你的所愿,我将赴汤蹈火以求之,你的所不愿,我将赴汤蹈火以阻之。不能这样,我怎能说是爱你!从此我决心为我的事业奋斗,就这样飘零孤独度此一生,人生数十寒暑,死期忽忽即至,奚必坚执情感以为是。你不要以为对不起我,更不要为我伤心。
这些你都不要奇怪,我们是希望海上没有浪的,它应平静如镜;可是我们又怎能使海上无浪?从此我已是傀儡生命了,为了你死,亦可以为了你生,你不能为了这样可傲慢一切的情形而愉快吗?我希望你从此愉快,但凡你能愉快,这世上是没有什么可使我悲哀了!
写到这里,我望望海水,海水是那样平静。好吧,我们互相遵守这些,去建筑一个富丽辉煌的生命,不管他生也好?死也好。
……我虽无力使海上无浪,但是经你正式决定了我们命运之后,我很相信这波澜山立狂风统治了的心海,总有一天风平浪静,不管这是在千百年后,或者就是这握笔的即刻。我们只有等候平静来临,死寂来临,假如这是我们所希望的。容易丢去了的,便是兢兢恋守着的;愿我们的友谊也如双手一样,可以紧紧握着的,也可以轻轻放开。宇宙作如斯观,我们便毫无痛苦,且可与宇宙同在。
双十节商团袭击,我手曾受微伤。不知是幸呢还是不幸,流弹洞穿了汽车的玻璃,而我能坐在车里不死!这里我还图着几块碎玻璃,见你时赠你做个纪念。昨天我忽然很早起来跑到店里购了两个象牙戒指;一个大点的我自己带在手上,一个小的我寄给你,愿你承受了它。或许你不忍吧!再令它如红叶一样的命运。愿我们用“白”来纪念这枯骨般死静的生命。
1924年9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