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是我。”晏英走近杜乱红,只见杜乱红眼角含泪,神志不清,抱膝紧紧后退。
“乱红,是我,你别怕。”晏英缓缓移向前,杜乱红却吓得大哭,随后便晕厥过去,晏英连忙上前搀扶。
“乱红,乱红?”晏英把杜乱红扶在怀里,轻轻地摇晃了几下子,杜乱红却动也不动。晏英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盖在了杜乱红身上,将她抱起,正要下山去,殊不知一队临卫正疾步上山,带头的正是周日诚。
“给我搜!”
晏英不知道周日诚搜的什么,只好抱着杜乱红逃往反方向,不知跑了几里路,才见一丝灯火,晏英赶紧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年及不惑,眉目和蔼,身型微胖,见晏英手上抱了个晕厥姑娘,便走了出来,急切地说道
“哎哟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呀?”
“大娘,”晏英说着,从腰间掏出了钱袋,递给了女人。“我妹妹身上负伤,求求您收留我们一宿吧。”
那女人也不是嗜钱如命,但还是犹豫着收下了银钱,带二人进了一草庐。
“你们二人就在这歇下,我去给你们烧些热水。”
“有劳大娘。”
晏英把杜乱红放在榻上,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正想给杜乱红检查身上伤痕,才察觉不便。
“水来啦。”
大娘把热水搁好在榻边,正要给杜乱红擦脸,这才惊觉杜乱红一丝不挂,只披着晏英的衣衫。
“哟,这是怎么回事,姑娘身上怎么……”大娘看向了晏英,晏英双颊微红,心里跳得激动,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大娘你别误会,我……”
大娘瞧着小子羞臊的神情,也不好追问下去,便说道“我去给姑娘拿件衣服,顺道给看看,你别担心。”
“有劳大娘,您是……”
“村里头都唤我张大娘。”
张大娘到主屋里拿了一套衣裳给杜乱红换上,晏英在屋外等着,心里有理不清的思绪。
“乱红怎么会出现在盘古山?难道她与爆炸有关?可她身上……并无烧伤痕迹……”晏英想着,才惊觉自己刚才看见的,身子莫名一阵发热,不免咬齿闭唇,又擦了擦滚烫的双颊。张大娘从屋里出来,晏英急忙上前询问,张大娘却率先开口“别担心,姑娘好着,我给她擦了身子穿了衣裳,那身子滑溜滑溜的,还是完璧之身。”
“完璧之身……”
“我张大娘看过不少女人,错不了,你赶紧进去看看你妹妹吧。”
“有劳张大娘。”
“不客气。”
晏英进了屋,坐到了榻边,俯视着杜乱红,想起了进宫以来听到的那些有关杜乱红的传闻,又想起了琴娘说的那番话,心疼杜乱红一直以来的伪装,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他坐到地面上,交叉双臂盘在榻边,脑袋瓜孵在了手臂上,一双眼睛直看着杜乱红,脑海中都是二人从前的事……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再来!”
柔江一手一包豆子传给了牛旺春,身型壮硕的牛旺春一边把豆子搬上船,一边打量着柔江这看似柔弱,却力大无穷的女子。那柔江双手无意识地运着豆子,脑海里不断在理着思路。龙若无在柜前看着被运出码头的豆子,笔尖在账簿上飞跃,算珠敲打出脆响,掐指一数,账目记得又快又好。
“都辛苦啦,过来喝口茶歇歇。”
众人一听,都往码头里蹲的一张木桌走去,大虎嫂午时会给漕帮的兄弟送吃的,是每日忙碌与汗水中得以偷闲的一刻。龙若无正要上前给柔江递帕子,其余壮汉却前仆后继地给柔江送上各种各样的汗布,有的倒了茶自己不喝反倒凑上前端给柔江。柔江觉着不好意思,眼神和龙若无对上了,龙若无赶紧过去,把柔江从团团男影中拉出,自己给柔江拿了包子。大虎嫂看着倒欢喜,笑言道“你们这群是没见过姑娘呢。”
“对我你们倒没这么殷勤。”刘彩云说道,一个扎着辫髻,十六七岁的姑娘,也是从小没了爹娘进了漕帮,笑得甜美,大大咧咧一个单纯姑娘。
“人家柔儿姑娘刚刚进来,自然要善待,你,自便吧!”
众人一听,哄堂大笑,刘彩云发着闷气,到一旁掏出本子写着画着,她每日都会记下一天里做了什么,说是要烧给地下的爹娘。
龙若无瞧这小姑娘身世可怜,想起了杜乱红,便凑了上前,偷偷看着刘彩云写的什么,却不料上头一个大圈小洞的,又是涂鸦又是画,这姑娘目不识丁,只会写自己的名。
“云妹妹,哥哥教你写字好不?”
“你偷看!”刘彩云转过身才发现龙若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把自己所写全都看见了。
“我看了……却也没看懂呀。”
“关你什么事呀。”
“你瞧瞧兄弟们围着柔儿团团转,要是明儿这大过年的你给写一幅联,看还有谁瞧不起你。”
刘彩云低下头想了想,觉得龙若无所言不无道理,便对他说道“好呀,你快过来给我看看。”
龙若无坐到了刘彩云身边,打量了她的日记,取了过来说道“我给你写一页,你说吧,想写些什么。”
“我……我今早吃了两个包子,然后就去干活,我管的是洗扫码头仓库,兄弟们的衣服,做饭……”
“你天天就写这些呀?”
“要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这些。”
龙若无想了想,举袖挥毫,清秀字迹跃然纸上,如黑鱼在白水中游,还在页角画了几支竹。
“好美呀,这写的什么?”
“父母台鉴,儿云,今宵衣食不缺,生计不短,下厨洗扫,鞠躬为之,未有懈怠。儿承母命,当洁身自爱,万盼父母早登极乐,赴瑶池,勿念尘嚣。”
“什么……什么太监,鞠躬,极乐我懂。”
“不是太监,是台鉴,意即恳请父母阅读,鞠躬为之,乃指你尽心尽力干活儿。后边是说你会照顾好自己,请父母放心,前盼再生。”
“这写得太好啦,我爹娘见了,一定欢喜。”
龙若无对刘彩云笑了笑,只听大虎嫂喊道“吃饱喝足,咱继续干活!”
“好,继续干活!”众兄弟说道。
“哥哥也要干活去了,先把这收好。”
刘彩云看着龙若无走向柜台的背影,只觉得他玉树临风,世家典范,眉目举止高洁贵雅,乃是风度翩翩,仪态万千。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子夜哥哥。”
晏英睡了一宿,微微睁开双眼,只见一对烁火乍闪乍亮,朱唇如桃,眉若轻柳,丝丝飘扬。定过神来,才恍然发现那对烁火是杜乱红的眼睛,杜乱红靠得很近很近,差一点他俩的鼻尖就撞上了。晏英惊得后退,杜乱红弯身飞扑过来投怀送抱,晏英闪躲不及被杜乱红压倒在地。杜乱红靠在了晏英胸前,双臂紧捆在晏英腰间,脸颊揉了揉晏英的胸膛,晏英正要掰开杜乱红的双臂,杜乱红却抱得更紧。
“乱红,放开。”
“子夜哥哥,我梦见你被人抓走了,快把我吓死了。”
“子夜……我不是子夜”
“你就是。”杜乱红抬起头来,直视着晏英的双眼,笑出两个小桃花。
“我……我真不是。”晏英说着,略微用力,将激动的杜乱红推到一旁,杜乱红却猛得哭了起来,如三岁小童。
“你别哭,你别哭,到底怎么回事?”
“子夜哥哥,是不是我又惹怒你了。”
“不是,真不是……”没等晏英把话说完,杜乱红便又扑了上去,紧紧把双臂锁在晏英的肩上,二颊微贴,晏英闻到了杜乱红身上的淡香。
“好了,我是子夜哥哥,你别哭了行吗?”晏英说着,轻轻扫过杜乱红的背,杜乱红这才缓缓冷静下来。
“乱红,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哥哥。”
“我……我做噩梦了,我梦见哥哥被抓走了。”
“然后呢?”
“我一睡醒就见到子夜哥哥在我身旁,这才松了一口气。”杜乱红破涕为笑,这回笑得更甜蜜。
“乱红,你今年多大了?”
“我?我五岁呀,子夜哥哥忘了?”
“五岁……”晏英低眉想着,眼前的杜乱红在爆炸之后失去记忆,变成一个五岁小童,根据杜乱红之前所说的,她在被龙氏抓捕以前,一直都是和杜子夜一起生活,这才有所误会。
“乱儿,告诉哥哥,睡觉前,你都做了什么?”
“让哥哥给我唱歌呀。”
“还有呢?”
“下午跟着叔叔下田去了,哥哥都忘了吗?”
“叔叔?哪位叔叔?”
“子夜哥哥的爹爹呀,你怎么连自己的爹爹都忘了呢?”
“我爹爹,不是你爹爹吗?”
“乱儿没有爹爹哒,乱儿只有子夜哥哥。”说着,杜乱红又抱住了晏英。
“乱儿,哥哥去给你找些吃的,你留在这里,哪儿都不要去。”
“不成,子夜哥哥去哪儿都会带上乱儿的,乱儿要和子夜哥哥一起去。”杜乱红说着,紧紧抓着晏英的袖子,目光温柔地看着他,晏英心神晃荡,拗不过,只好答应道“好,哥哥带你去,不过你可要跟紧哥哥,可千万别走丢了呀。
“好。”
晏英带杜乱红到大街上,这街道在白天倒也繁华,鱼蔬荤素,绫罗棉麻,铜铁木璃,一应俱全。杜乱红在街上蹦蹦跳跳地,看见什么都觉着有趣,晏英倒是目瞪口呆,眼前的杜乱红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位。他想起了第一次在太虚殿玉步轻移的样子,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步落莲开,姿若约素。而今,杜乱红左顾右盼,散步若舞,姿如小儿嬉戏,态若乳臭孩童。
“子夜哥哥,你快跟上呀。”杜乱红回过头来,见那明眸善唇,靥如三月桃红,璨比春晖,眉目存莹,晏英从未见她笑得如此开怀。
“好。”晏英走了上前,杜乱红轻轻抓起晏英的手,二人纵步街头,世间烦扰皆擦肩而过,唯独凉风拂袖。杜乱红经过卖糖葫芦的,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串串圆润硕果。晏英洞悉了杜乱红的心思,正掏向腰间,才发现钱财散尽,都在张大娘手上了。
“乱儿莫急,子夜哥哥忘了带钱,下次再给你买。”
“好。”
“前方有田园,我们去看看吧。”
“这……”没等晏英回话,杜乱红拉着晏英就走,二人直奔,在浩浩麦田前停下步伐。
只见黄金遍野,麦絮与清风缠绵,在空中飘舞。远处牛童骑牛,妇人洗衣,碧蓝涂天,恰如湖镜。那牛童缓缓向他们骑来,又转头到旁边一间木屋,把牛绑好,在屋前砍柴。顽风戏发,晏英轻轻拨了拨杜乱红被吹乱的青丝,对他说道“想骑牛吗?”
“想!”杜乱红想也不想便直点头。
晏英牵着杜乱红走到牛童身旁,对牛童说道“小兄弟,我想借你的牛儿。不如我替你砍柴,再替生火烧水,你把牛借我如何?”
“今日我爹爹不在,我娘让我砍柴,可累死我了,若你能替我砍完着柴,借你牛牛亦无不可。”
“好。”晏英说着,没接牛童递过来的斧头,只用力一抓那木杵,那木头顷刻就被碎成四五块木柴。
“好厉害的本事!”牛童鼓掌直呼,杜乱红也跟着拍手,晏英瞥眼看见杜乱红又笑又乐的样子,竟入了神。
“哥哥,你赶紧的吧。”那牛童扯了扯晏英的衣袖,指着地上成堆的木头。
“好。”
晏英将那木头并列拍好,蹲在木头一端,一招铁血烈心掌拍在第一块木头头上,顷刻间,百木齐裂,碎成一支支木柴。
“砍柴还有这样的?”
晏英笑了笑,对牛童说道“牛呢?”
“您请。”
“乱儿,来。”杜乱红走到晏英跟前,握着了他的手,晏英一手转过,杜乱红失衡,倒了在晏英的左臂,晏英一把将她抱起,放到了牛背上,引出一阵牛鸣。晏英解开了绑在木屋前的带子,牵着牛走向麦田。杜乱红大喜,笑得咯咯声,看着牵牛的晏英,唱起了歌谣。
“苍野无际云有痕,弱水无人舟自横。春霞飞霜转眼间,朝暮日夜唯一刻……”
沿田而行,放眼黄锦,参差延绵,恰如浪潮。轻风不止,游梭人间,戏一双布衣龙凤,已过几百回,依旧不厌。
“你唱的,是什么歌谣?”
“是子夜哥哥你教我唱的呀。”
“是吗?什么曲名?”
“不知道,子夜哥哥没说。”
“子夜哥哥,我想在这歇一会儿。”
“好,我扶你下来。”
晏英轻轻扶杜乱红下马,杜乱红双手搭在晏英肩上,跳下了牛,靠到了晏英面前。二人对视鼻尖微触,只差朱唇未依。
“子夜哥哥,你的心,跳得好快呀。”
“是吗?”
晏英把杜乱红搭在双肩的手放下,直捂着自己的胸膛,果真是跳得激动。
“子夜哥哥是太累了吧,陪我躺着歇会儿吧。”杜乱红说着,便躺了下来,仰望万里长空。晏英也躺到了杜乱红的身边,不看长空,只睹美人。朝暮日夜唯一刻,便是此刻。
“乱儿,你心里可欢喜?”
“欢喜极了。”
“为何?”
“和子夜哥哥一起,做什么都欢喜。”
“饿了吗?”
杜乱红皱起眉头,摸摸肚子,才发现自己饿得不行。
“是啊,我饿着。”
“走,哥哥带你吃去。”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什么都没找着?”
“禀大娘娘,日诚失职。”
“龙弱水确定已死?”
“大娘娘,现场尸横遍野,我亲眼目睹弱水跳炉……她……还有爆炸……她不可能……”
“混账!”太皇太后金丝菊袖扫落案上铜坛纸书。顺了顺气,说道“罢了,人死不能复生。给龙弱水发丧,把狙龙金器给我一一寻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