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婢子通报,甄姬来了。
谢栋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转身行礼,恭敬道:“嫂嫂!”
甄姬回礼,勉强笑道:“三郎君安好,怎地不好好歇着,来了这里?”
谢栋有些尴尬,问:“为何……馥儿还没有醒来?”
甄姬叹口气,苦笑着上前坐于榻边,理了理甄馥额前的散发,道:“昨夜热才退去,今晨吃了些米粥,喝了药,才睡下不久。”
谢栋静默片刻,道:“嫂嫂,那我先回去,明日再来看她。”
甄姬摇了摇头,谢道:“三郎君不必如此,你身子还未好全,还是静养的好。若是馥儿好些了,我会遣人告知的!”
谢栋还想说些什么,可见甄姬的目光一直粘在甄馥身上,不由心中更是愧疚,没再开口,静静退了下去。
这一夜谢栋辗转难眠。
随后几日找不到机会溜出屋子,只有派了婢女前去打探消息:她醒了,吃了整整一碗粥菜;她又发热了,另请医者来看,只道仍是寒症,方子与之前无异;她又醒了,昏沉中直嚷头疼、腿疼、手疼。谢栋坐卧不安,只盼母亲能让自己过去探病。
魏夫人对甄馥心存感激,见她久病不愈,也想为她尽一份心,只是怎么也不愿谢栋前去探病——病因不明,她怕谢栋再染上甄馥的病症。原本与老夫人商议的做法事日子被提前了,另还加了一场在憩芳阁中驱邪拜圣。
甄馥病情的反复,人人始料未及。谢琦看着日渐消瘦,整日忧愁的甄姬,心中难过,再看已烧得脸色蜡黄的甄馥,更是不忍,于是飞鸽传讯去并州,恳求父亲遣华医者回来一趟。
然而候了几日,等来的只是回讯中夹着一张字条,上书“寒门医数十二,其六能行”几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大字。谢琦想了半晌,脸色微沉,大步去往憩芳阁中。
甄姬仍守在榻前,形容憔悴之极。她见谢琦进来,也不作声,只默默行了个礼,又自顾自坐下。
谢琦屏退众人,看着甄姬,劝道:“你不必担忧,她定会好起来!”顿了一顿,又接道:“华医者回了讯来,我已知如何救治。”
甄姬的眼眸瞬时亮了起来,她一脸惊喜地问:“真的?华医者能治好?他何日回来?”
谢琦艰涩道:“医者未回,不过已传来救治之法。”眼见甄姬亮晶晶的眼眸似流转着七彩光芒,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谢琦心中一暖,唇角勾出微笑,道:“救治之法就在华医者留给馥儿的医书之中,应该是寒症卷第十二篇。”
甄姬在听到华医者没回来时,眸子暗了暗,待听到后面,重又欢喜起来,立时起身道:“我去找!”
谢琦看着这些年难得如此欢快的甄姬,曾经隐于心中的歉疚又浮上了心头,那个信念也越发坚定!谢琦看着甄姬点了点头,随她一同去了隔间的书房。
寒症卷,第十二篇,第六枚竹简,书:寒症乘肝,邪侵心内,先通脉四逆汤主之,两日后小柴胡汤主之。其后几枚竹简又有药方细则。
甄姬喜得拿起那卷书简,就要冲出去照方熬药,谢琦忙一把拦住她,小声急道:“安姐姐别急!”
甄姬差一点就撞上谢琦,又听谢琦叫出那许久不闻的称呼,又羞又急,忙忙退后几步,稳住身子,正色道:“二朗君有何吩咐,不能待后再叙?”
谢琦心下一黯,歉声道:“嫂嫂恕罪,小弟冒犯了!”赔礼作揖,然后道:“嫂嫂,这是华医者传来的消息,却是故意说得含糊不明。华医者定是不欲人知这些书简的妙用,不能就这么拿出去!”
甄姬一呆,喃喃道:“那怎么给馥儿熬药医治……”
谢琦不慌不忙道:“嫂嫂若是放心,就交给小弟去办,稍候半日,就能将这个方子拿出来救人!”说着,就将心中的法子说了出来。
甄姬有些忐忑,只恐动静太大惹人非议,可也无法,只得信了谢琦。
二人辞别后,甄姬又回到甄馥榻边,忧心而坐,谢琦则径直出府去了。
不到半日,谢琦带着十二个医者,浩浩荡荡地进府了。
众医者一路直奔憩芳阁,甄姬避了出去。
十二个医者一一诊过,各自开了方子后聚在一堂。谢琦看着这十二个竹简,稍加比较,择了六个,一一唤医者来问。
费了好一阵功夫,终于将华医者的两副药方中的药材凑齐了。又着人新拟了两个方子,对那六位医者道:“多谢各位鼎立相助,只因家侄女病得迟迟不见好,这才想着若能以各位医者的方子互补着来,也许效果好些。此二方乃是与六位医者共谋而出,且先试一试,不行的话,还要来烦扰六位医者。”
六人连呼“不敢”,虽对谢家如此看病之法疑惑,却都未说出来,只一一告退了下去。
谢琦着人照方子熬药,又对着仍旧愁眉的甄姬劝慰几句,才辞了去——这一番动静,府中众人早已知晓,谢琦还得去老夫人和母亲处解释一番!
医书中的方子果然精妙,甄馥依着吃了两日不再发热,又过了两日,精神也大好了,往日醒来总是昏昏沉沉地说上几句又睡下,现在竟能陪着甄姬说上半日。
甄姬心中安慰,再见了过来探病的谢琦,不由感激万分,郑重地行礼拜谢。谢琦哪里受得住,慌忙上前欲扶起甄姬,口中直呼:“嫂嫂可折煞小弟了!”
谢琦看看榻上未醒的甄馥,上前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问:“这些日子没有再热起来了吧?”
甄姬感激地答道:“没有,自那日后,退了热就再没发热了!”
谢琦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甄姬,低声道:“你也不需再日夜守着了,馥儿好了,你可不能累得病倒了!”
甄姬有些哽咽:“我病倒了有什么要紧,我只恨这病的不是我,馥儿跟着我都没有过上几天安宁日子……”泪眼望着榻上的甄馥,又道:“过些日子,等她好些了,我想将她送回陈留!”
谢琦看着甄姬,缓缓问道:“安姐姐,你真以为馥儿离了你,就不会有人暗害?”
甄姬脸色发白,心中矛盾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