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北殷郡总是下着雨,没有一天例外。
乔府不似往日安静,嘈嘈杂杂的声音不绝如缕,似是有大事发生却又不得张扬,被人刻意压了声。
“快点儿快点儿!”一个丫鬟从内院急匆匆的出来,踱着小碎步指指点点。
“诶哟,姑奶奶,一个扫把星至于您这样吗?”抬着东西的仆人嗔怪着皱了眉。
“啧!知道她是扫把星还不警醒着点儿!到时候惹了上头,整个府都不够她陪葬!”丫鬟压低了声音骂了起来。
那仆人见状悻悻离去,走时不忘小声谩骂:“真是晦气……”
雨不知何时下大了,将整个府邸掩埋在了阴暗里。
“梨儿......”一个妇人轻唤着,好似担心女儿听见方才那番言语。
“无妨,梨儿无事”女孩应着母亲,将快要燃尽的蜡烛从新点起。
烛光渐渐照亮了屋子,增添了些许暖意,微光映出女孩的眉目,白皙的鹅蛋脸上有着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那眼仿佛一滩池水,干净清澈,让人一眼难忘,她身着青衣,唇间含笑,不疾不徐的拿起未完的绣品绣了起来,她仿佛画中的仙子,美丽动人。
“梨儿......”妇人再次轻唤。
“娘,梨儿一早便习惯了的,无事。”她笑着看向母亲,缓缓放下绣品开口:“娘,明日一早梨儿就要嫁去别处了,今后不能长伴您左右,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她努力平静地笑着,不想让母亲伤心。
“梨儿,我的梨儿...娘对不起你,是娘无能,打小就让你受尽委屈,现又任人摆布,而为娘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嫁给他人做妾”妇人颤抖着掩面,早已泣不成声。
“娘,这不是您的错,女儿能去王府当妾也算是福气,总比被嫁给粗鄙市井的好...”她垂了垂眸,终是忍住了眼泪。
“傻孩子,话虽如此,可传言那萧王性情暴戾,他那十几个妾室不是疯就是死,这…这...他们分明就是让你去送死!咳咳!”
“娘!”女孩忙起身倒水“娘,您身子不好,可别再动了气伤身!”
“娘是担心你啊,咱们娘俩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拉扯你长大,本以为日子会好过一些,可如今的境地却更是水深火热…”
“娘,吉人自有天相,女儿定会没事的!”
妇人闻言便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女儿大哭起来“梨儿啊,今后万事自当谨慎,不求荣宠富贵,只求平安度日!”
“梨儿谨记!梨儿定会安然回来看您的!”
母女二人依偎着似是诀别,直至睡去。
深夜,乔梨被一阵悠扬箫声惊起,那箫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转头看了看熟睡的母亲,披了件薄衫出了门。
亦殊姓裴,是户部尚书裴言的嫡子,是乔梨的青梅竹马,更是她想要托付终身的人。
此时墙外的箫声猝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试探般温润的嗓音:
“梨儿?梨儿?”
“亦殊哥哥?”
裴亦殊担心之至,听到回音后连忙询问。
“梨儿!你如何?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我没事,亦殊哥哥怎么在这里?我听说你被裴伯伯锁起来了,你怎么....”
“梨儿,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少年早已下定决心,以铮铮海誓打断了她的发问。
“??!!”乔梨此时的吃惊不亚于得知自己被许给一个王爷做妾时的惊诧。
“梨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托人买通了城门守卫,现在正值深夜,正是好时机!”
“亦殊哥哥...”
“我在!”
裴亦殊期待又焦急的等着她的答复。
“亦殊哥哥...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乔梨颤抖着将手抚上冰冷的墙面,痛苦逐渐席卷全身……
“为什么?!难道你想嫁给那个魔鬼做妾?!”
“他是魔鬼没错,但更是皇室!我们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我今日若离开,便是犯了欺君之罪,不能因为我们而毁了两个家族!”
“你真是......他们都如此待你了…你还…”
“是,我是从小倍受他们欺凌,但我走了我娘怎么办!她含辛茹苦的养育我,我还未报她的养育之恩,又怎么可能将她扔下代我受过!”
“梨儿......”
裴亦殊闻言皱紧了眉头
“亦殊哥哥…对不起,是梨儿辜负了你的一番苦心…更深露重...快些回去罢…”
乔梨卯足劲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
“梨儿!等等!梨儿?梨儿?”
乔梨咬住了自己的手,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直至渗出血也没有松开。她清楚如果今日若应了裴亦殊,她或他将会面临怎样的血雨腥风……
“梨儿…”
“既你心意已决…那往后的日子可要多保重,只是…”
(我对你的心意不会轻易改变…世间一切我皆可不要,唯你不可…)
少年不再作声,佯装早已离开的模样,将手默默贴上墙面,与他心爱之人隔墙相握。
“亦殊哥哥…等来世我们再做夫妻可好?今生怕是无缘了……”
夜雨停了,只是停的不是时候…
乔梨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仿佛是在寻她?
她想起来了,今日,是她要嫁去王府的日子…她扶了扶额,吃力的借墙起身。
昨夜,她拒绝了亦殊哥哥,许是伤心过头,亦或是这些日子太过身心俱疲,竟在此睡着了。
乔梨简单整理了衣衫后赶忙前往前厅。
“她是你女儿!你怎会不知她的去向?”
“老爷!分明就是这贱人看护不利!眼看王府的人就要来了,可这…”
“梨儿在此!”
乔梨一进前厅就看见母亲跪在地上,而大夫人一如既往的在一旁喋喋不休,火上浇油。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紧跟着迎面而来。
“逆子!王府的人马上就到,你这灰头土脸,满面愁容的是要败谁的兴!”乔太尉破口大骂。
“女儿知错。”
乔梨对父亲的态度早已熟视无睹,不卑不亢的回话。
“你简直是越发放肆!”乔太尉接着又抬手准备挥过去。
“老爷!老爷!黎娘求您!今日是梨儿的大喜之日,她不懂事,您不要再打她了!”
黎娘上前一把抱住乔太尉的腿,苦苦哀求。
“娘……”乔梨早已默默攥紧了拳头。
“你这丫头还真是不识好歹!你娘本就一介妾室,将你许给萧王做妾也算仁至义尽了!”
看着在一旁煽风点火的大夫人,乔梨直觉的面目可憎。
“夫人说的是,只是女儿不孝,拖您这份苦心,今后成了皇家的人,以后相见,还得烦您三跪九叩。”
“你!”
“老爷夫人!为不耽搁吉时,妾身这就带梨儿下去准备!”
梨母见此赶忙打断,趁机带着乔梨退下。
“梨儿啊……你马上要离开此地了,又何苦…”
小院内,母亲缓缓地为乔梨梳装打扮着,仿佛只要手下动作慢一些,她的女儿便能晚些离开。
“梨儿跟随母亲受多少苦都不在乎,但实在不忍看您一再受欺侮!”
闻言,妇人凄苦一笑,小心的拿出一块美玉,颤抖着递给乔梨。
“梨儿…我的好孩子,娘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又何尝不是…今后嫁去王府,一定要学会乖顺隐忍,娘不求你一身荣宠,只愿你安稳康健。”
妇人早已潸然泪下。
“女儿明白了,娘,等孩儿回来…”
“梨儿…”
“黎夫人!王府接亲的人已经到了,劳烦快些!”下人不耐烦的催促声不适时的响起,打断了妇人的叮嘱。
“娘…女儿谨遵教诲,您万万保重!”
乔梨跪下身,混杂着泪水对着母亲磕了三个响头“女儿告辞!”
乔梨毅然决然的起身离去,她怕见到母亲伤心欲绝的模样,便不忍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