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你构陷我是妖怪，魅惑圣上，如今我真的成了鬼魂，算是圆了你的心愿吧！”女鬼说着，一步一步走近太后的床榻，她斜过眼睛来看，注意到了早来一步的正照。
“你真了不起，我挣扎了十年都没能逃出来那个枯井，你不到一个时辰就做到了。”女鬼对正照冷冷地说，“不过你来了也好，让你亲眼看看、亲耳听听你的母亲究竟有多么恶毒。”
“你休想伤害她！”正照猛地站起来，发现自己的脚也消逝不见了。
“你还是省着点力气吧，小心魂飞魄散。”女鬼鬼厉地笑着，伸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也随风而逝。
她惊恐地望向正照，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身为鬼魂，注定不可能在人界停留太久，不久之后你也会魂飞魄散。”正照淡淡地回答。
女鬼仰天大笑：“多可笑，我生前无辜惨死，死后也只能存活须臾，那我就要用这片刻的时间去杀了我最仇恨的人——”她说完，径直扑向太后的位置，吓得太后惊恐地尖叫起来。
站在一旁的侍女们见太后发疯地尖叫着，还伸出双臂朝着空中挥动，像是在拒绝什么东西靠近似的，纷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冲我来吧，你杀了我，让我魂飞魄散，求你放过我的母亲！”正照拦在太后身前，目光如炬。
那女鬼突然停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向正照。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这是真的，我也一直都知道母亲她为了权力不择手段，残害过无数人的性命，可她终究是我的母亲，她把所有的爱都留给了我，你如今要当着我的面去伤害她，恕我不能允许……”正照很无奈地说着，摇着头。
“若是我魂飞魄散能够让你放下执念，我愿意这样做。”
“孩子，既然是母亲犯的错，就让母亲来承担吧，你便安心地去吧，这一生与你母子一场，临死之前能听得你说的这番话，母亲算是死也瞑目了。”太后声泪俱下，望着拦在身前的正照的背影平静地说，那一瞬间她果真觉得什么事情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自己今生被一个人愿意以魂飞魄散的代价去保护，不枉此生。
“皇后，你这一生生灵涂炭，灭绝人性，上天却待你如此宽厚，给了你你想要的权力，满足了你的欲望，如今你回头看看，你难道不觉得愧疚吗？”女鬼哭喊着。
太后狠狠点头，颤抖着声音忏悔道：“你说得对，我，太狠毒了。”
她说完，抬起浑浊的眼睛来望向那女鬼，淡淡说了一句：“对不起，但是求你放过我的孩子，让他能够好走。”
女鬼愣住了，她终于听到了来自这个恶人的道歉。
“真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太后念着，竟然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母亲！——”正照跪倒在太后床头，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这时候太医们终于匆匆赶到，开始为太后诊脉。
“我放过你们了。”
“我希望你进入下一个轮回，你是个好孩子。”女鬼对正照咧出一个笑容来。
正照回以微笑，点点头：“谢谢你，你也是时候进入新的轮回了。”
“来生，不要再见了。”那女鬼说着，消失不见了。
正照望着那片空地，久久不能平息。
“太后…太后恐怕……”太医颤颤巍巍地说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掌事的姑姑听了这话勃然大怒，瞪大了眼睛让那太医把话说清楚。
“太后也随着皇上驾鹤西去了。”太医说完，猛磕一头，久久不起。
正照呆滞地望着母亲的身体，感觉浑身都没了力气，他拿出魂飞魄散的勇气，也没能保住母亲的性命。
掌事的姑姑也呆立在旁边。良久之后，她淡淡吐了一句话：
“这是要亡国呀……”
走在通往冥界的路上，只见一路上天色逐渐暗下来，漫天星宿渐渐隐没消失，绿色的荧光彩带开始布满天际，四处缠绕。
“你说那冤魂是否能进入轮回？”
“可以的吧，毕竟你的梦境还在。”
“那我的母亲呢？我们在冥界是否还能相见？”
古霁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住了脚，直直地望着正照的眼睛，轻声问他：“你想听实话吗？”
正照点了点头。
古霁月刚要开口说话，却见他又摇了摇头。
“算了，让我活在想象中比较好。”他说完，继续埋头赶路。
古霁月赶快小跑追了上去，抓了抓正照的头发，笑着对他说：“实话就是你们说不好真的会相见，毕竟你母亲的魂魄也会被引渡，说不定到时在忘川河畔你们就会团聚了呢！”
正照停下急匆匆的脚步，瞪着圆圆的眼睛看向古霁月。
突然他再也憋不住了，低下头呜呜哭起来，就像是个无助的小孩子。
古霁月拍拍他的头，把他轻轻地环在怀里，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哭。
可惜真相是即便他们母子二人再见，彼时他们也都各自喝下了忘川之水，前世的记忆不复存在，再次相遇即使是面对面，也无法认出彼此来了。
但是古霁月觉得还是让他活在想象中比较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正照，你看，那就是奈何桥。”
正照抬起挂满泪水的小脸来，顺着古霁月的目光望去，那一瞬间他确信自己已经脱离了一个世界，来到了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天地。
就看见墨蓝色的夜幕之下，一座木桥之上蓝紫色的冥火幽然闪耀，桥上游魂来往，热闹繁荣。
冥火布满桥上，蔓延河岸，冥火的光辉也照亮了河水，那条细长的河流穿过奈何桥，伸展蜿蜒，漫天的绿色映入水中，犹如发着光的巨大水藻在水底缓慢摆动着，远远地可瞧见河面上游船悠哉掠过的痕迹。
“忘川河畔，灯火通明。”古霁月望着她的家乡，骄傲地抬起下颌。
正照转过头来望着她的侧颜，那张精瘦的脸颊之上五官深刻，在那明灭的冥火的映衬之下显得坚毅又神秘，好像她注定会来自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