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绫顿时觉得有点欣赏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凡人,数百年进这红楼求重生的人形形色色,纵然抱着生死由命的念头,但听到重生寿命未知时,仍然果断答应的却是寥寥无几。
“既然你已经决定,那便开始了。”花绫走到中间的一个柜子,从中抽出一个紫色的瓷瓶,递给早已站在一旁的顾旒书。
“喝了”
顾旒书接过瓶子的手微微颤抖,她抬眼看了眼花绫,一双明亮的眸子此时仿佛已经蒙上了一层浓雾,暗思深沉。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前路未知,只求今世万安便好。顾旒书扯开瓶塞,仰头喝下。没有想象的那般仙丹灵药的奇特感觉,甜甜的,像是凡间商摊买的糖水。
花绫见她喝下,口中念起口诀,左手掌心瞬间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右手在空中画出六芒星的法印,不过一瞬,顾旒书所站之处,浮现出法印印记,并且燃起熊熊大火。
按道理说红莲业火是鬼魂的克星,莫说这样的火阵,寻常小鬼就是沾上半点火星儿大概就魂飞魄散,难入轮回道了。
可此刻顾旒书并没有体会到意想中的那般灼烧感,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或许是那瓶仙药免了她的痛楚……
花绫看着渐渐从法阵中消失的顾旒书,将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玉骨团扇在鼻尖轻轻拍了拍,待蓝色的火焰消失殆尽,只见法阵中一缕白光迅速钻进了扇中。
花绫摇曳着扇子,悠悠地开口道:“方祈,将这个凡人的生平录拿到我房间来。”随即消失在了灯火如昼的小阁。
凡间,临安侯府。
“咳咳,咳咳……”顾旒书感觉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只虫子一般,又痒又干,不免拍着胸脯咳了起来。
“世子,您终于醒了!”身边的丫鬟小奂又惊又喜,连忙将水递到顾旒书的嘴边,一个小斯模样的人连忙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从门外风风火火涌进一群人,为首的妇人连忙坐到床边,紧紧地抱住顾旒书,“书儿,你可算醒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亲也随你去了!”
听到这一声呼喊,顾旒书原本混沌的脑中瞬间炸开了锅,睁眼看着自己面容憔悴的母亲,眼泪竟不自觉的溢满眼眶,为了侯府能够在暗涛汹涌的朝廷中生存下去,她牺牲了做自己的权利,父亲,娘亲亦日日操心劳神,担惊受怕。
侯府势大,却子嗣凋零,作为侯府的女主人沈氏,自己未有子嗣,就连姬妾也只有三夫人育有一个女儿,时间一久,难免落得个欺压姬妾,祸害子嗣的名声。
好在临安侯明察事理,两夫妇恩爱非常,终于在永安十三年沈氏怀孕,且平安诞下一对龙凤胎,男孩取名顾旒书,女孩取名顾旒画。
但好景不长,永安十五年,瘟疫四起,京城人人自危,顾旒书感染瘟疫离世,京中流言四起。
临安侯年岁已大,那时,侯府旁系皆虎视眈眈,甚至有传出临安侯有意收宗亲后辈做养子的谣言。
于是都挤破脑袋似得将自家子孙送往临安侯府,期盼得到临安侯的青睐,或望能在豪门贵族中混个脸熟,更多的则是想能得到临安侯的赏识,说不定就是侯府下一个继承人。
临安侯夫妇为安抚族中流言,稳定侯府地位,也是不想侯府的家业旁落,对外宣称女儿顾旒画体弱,已经送出京城求医。从此,顾旒画代替哥哥成为侯府世子。
本来想着让顾旒画代替顾旒书不过是个暂时之计,若是侯府能再添一名男丁,不论是姬妾之子,还是嫡系,都计在侯府夫人名下,成为侯府世子。
那时便可随便用个由头,说顾旒书遭遇不测离世,再迎回多年再外的侯府小姐顾旒画。
但是,不料这一晃就是十八年……
顾旒画小时候很羡慕三房的锦兰姐姐能够和同龄的女孩们一起玩闹。
因她是女儿身的原因,不宜与女子亲近,也不宜与男子太过亲近。所以要么被困在私塾与教学的夫子研讨学问,要么同父亲在书房学习书法,每天的生活千篇一律,枯燥乏味。
待到及冠,又一以一篇祈民赋惊艳京城,被皇帝钦点入仕,实在无自由可言。
等到真正踏入官场,她或许理解了这十八年的一切……
顾旒书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泪水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再来一世,实在是幸事。
“母亲,莫要担心了,我这不是醒过来了。”
沈氏看着面色苍白的顾旒书依然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不知是出于对孩子的担心,还是愧疚,再也压抑不住外涌的泪水,抱着顾旒书哭了起来。
“……呜……为娘也是没想到,起初不过是轻微的发烧,大夫说一夜便可苏醒痊愈,怎的竟沉睡了两天两夜。连三皇子派来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呜呜呜……”沈氏拿着手帕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三皇子?他来过?”顾旒书皱起了眉,寻常发热?若真是寻常发热便好了……那夜明明看到床前有一个黑影,接着脖子一阵刺痛,便陷入了昏迷。
是谁要害她?一向与她作对的三皇子又为什么派太医来为她治病……
沈氏看着顾旒书一脸严肃的模样,心里泛起苦水,原本该是与心爱之人执子之手的年纪,现在却总是在为朝中形势暗藏心机。“没来过,只是派了太医来为你诊治。”
“……嗯……好,娘亲,我知道了,您莫要担心了,我没事了。”顾旒书轻轻地拍着沈氏的手安慰她。
沈氏欣慰地看着女儿,伸手摸了摸顾旒书消瘦的手臂,心疼道:“没事便好,但是你看看你这都瘦成什么样了,为娘去厨房给你煮碗燕窝粥来补一补。”
“好”
为了能够掩饰少女年纪的发育,顾旒书曾经有意的节食,尽管母亲心疼她,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沈氏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说一句,“你父亲去了宫里,等他回来,你便要做决定了。”
做决定,娶平阳郡主?真是一事接着一事……
“嗯……”顾旒书靠在床榻上,眼睛闭了起来。
想起父亲之前与她说的话,“平阳郡主若执意要嫁与你,那她便不能留了……”同为女子,若同意娶她,成亲当日不是她的死期,那便是公主的死期。
沈氏带着一众人离开了,房间里只留下了丫鬟小奂和书童解忧,这两个人是整个侯府除了她父亲母亲,唯一知道她是女子的人。
“你们先出去吧,我想先睡一觉。”她真的累了,一脚踏进鬼门关,又生生被她拽了回来,冥界的一切像是一场梦一般……
“是”二人见顾旒书苍白的脸上露出倦容,异口同声地回答,恭敬地退出了房间。
冥界红楼中。
花绫躺在美人榻上,手里翻着一本竹简,隽秀的眉皱在一起,朱唇轻启。“方祈,这顾旒书的姐姐死的蹊跷,像是妖力所祸……”
“确是,这顾旒书重生,莫不是为了去查清她姐姐的死因?但她不过一介凡人,纵然她如何查也是无果。”方祈看了眼沉思的花绫接着说,“这只妖应该不同寻常。”
“应该不是,我初见顾旒书便觉得她心性坚韧,心思深沉,绝不是个为了区区姊妹情意而冒险重生之人。”
“那她所为何事?当初大人就该问清楚……”
“你此言是在责怪我?”
“小人不敢。”
“我怎知这事其中还掺杂了妖怪作祟,百年来重生的人何其多,难不成我要一个个问清缘由?我做的是有利可图的生意,可不是什么人情买卖”
花绫将竹简一合,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
“倒是你,你怎么就不知道早点将她的生平与我说清楚?”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方祈撇了撇嘴,他家大人最是记仇,有时候又真是蛮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