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淑卿怎么纠结,她还是和白永年频频见面。
每次见完他之后她都内疚,自觉对不起何宝生,但是每次他约她的时候,她望着他的眼睛,总是无法拒绝。
呵,他的眼睛,和竺易坤的太像了,除了形状,就连眼神都是那么相似。
淑卿有时候会奇怪,像白永年这么风流倜傥、甚至有些轻浮的英俊男子,为什么会拥有那么清澈干净的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应该是属于竺易坤的。
每当她远远看到他,总会觉得是竺易坤回来了。
有一次他没有穿军装,而是穿着一身白色西装,淑卿简直被他的英俊迷倒了。
如果他真的是竺易坤该多好。
淑卿不止一次地这么想,也不止一次地试探过他。
像你这么时髦,肯定很喜欢法国,那里可是现今最摩登的地方。淑卿看着他,别有用心地说了一句法语。
法国是不错,他说道,可我更喜欢德意志和美利坚,他们军事实力强劲,令我很感兴趣。你知道身为一名军人,可不能整日沉浸在风花雪月之中。
淑卿有些失望。语言是可以骗人的,但是从他的反应来看,他的确没有听懂那句法语——你像喜欢法国一样喜欢我吧。
在巴黎左岸的夜风中,她曾经这样问竺易坤。他用中法两种语言给了她肯定答复,还是少女的淑卿快乐得像个孩子,兴高采烈地跌进心上人怀里。
那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最为浪漫的记忆了,如果真是竺易坤,他是不可能会一点反应也没有的。
不过她知道白永年没去过法国,更不会说法语。
他真的不是竺易坤吗?
淑卿纠结着,如果他真的失忆了呢?
如果他只是忘了呢?
如果真是这样,她的浅尝辄止只会失去唤醒他的机会。
不,我不能轻易放弃,淑卿下定决心。
来,吃点心。淑卿给来到家里做客的白永年端来了一盘法式小甜饼。
哇,姐你还会做这个!漪卿抓起一块就放进嘴里,她大叫好吃,一直嚷嚷着要让岳申天的厨子也来跟淑卿学做这种法式小甜饼。
永年,你也尝尝。淑卿笑着说。
她记得竺易坤最讨厌吃这种法式小甜饼。曾经她省吃俭用了很久,攒钱买了这种小甜饼带去给竺易坤一起吃,他刚吃了一块就皱眉头。
这么甜,我不吃了。他显得十分郁闷。
那天剩下的小甜饼全被淑卿自己吃掉了。竺易坤不爱吃甜食,从此就牢牢刻进她的脑海中。
就算是一个人会失去记忆,但是对食物的喜好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化吧?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漪卿不是很赞同淑卿穷根究底地试探白永年到底是不是竺易坤。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他们都爱你,你也爱他们,和他们在一起非常快乐。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纠结于自己到底爱不爱他呢?
那么你和岳申天在一起快乐吗?你为什么不能不再纠结于常永琛的背叛,和岳申天快乐地在一起呢?淑卿反问。
漪卿撇撇嘴,我的情形和你的不一样。常永琛利用我,岳申天玩弄我,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你,淑卿,竺易坤也好白永年也罢,他们都爱你。你又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没得呢?你看现在时局多不稳定,做人有今天没明天的,为什么要纠结于谁是谁?你只要知道那个人是真的爱你,也就够了。与相爱的人一起度过一段快乐的日子,人生亦复何求?
淑卿摇头。这是我的执念,没有办法。我们两个人各有彼此的执念。我执着于他们的身份,你执着于对常永琛背叛的仇恨,我们都无法放下,也无法劝说对方放下。
书念太多的人都这样。漪卿撇嘴,她每次无法说服淑卿的时候都归罪于对方的书念得太多以至于变傻了。
不过即便如此,漪卿还是乐于享用淑卿拿手的法式小甜饼。
如果他是竺易坤,一定会找百般藉口不吃的。淑卿私下对漪卿说。
现在,白永年看着那盘小甜点,自然地伸手拿了起来。
真不错,法式甜点呢!他开心地惊叹,让我这个只去过美国的乡下人尝尝正宗的法式甜点,他拿起了一个放到嘴里。
入口即融,还有这杏仁和香草的味道,哇噢,太完美了。他夸赞道,又伸手拿了一个。
淑卿看着他享受的表情,她无法认为那是装出来的。
漪卿看看淑卿,意思是,怎么样,他不是吧。
淑卿这再一次失望了。
你知道,白永年一边嚼着一边说,美国人最喜欢是甜品,他们的甜品没有法国人这么讲究,就只是甜啊甜啊,甜到无法想象的甜。
淑卿苦着陪笑。
他的确不是竺易坤,如此害怕甜食的他怎么可能去美国,更不可能忍受美国的甜食和这盘法式小甜饼。
漪卿一直在开导淑卿。他是谁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只要他爱你,你也爱他不就够了吗?
不、不。淑卿说,如果他是竺易坤,我为了他背叛何宝生就不会有什么负罪感,但如果他不是,那我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背叛何宝生。
你竟然在纠结这个!漪卿叹息,淑卿你要随时记得我们的身份,风尘女子,在确保自己的利益不会受到损害的情况下,你和白永年发生一些什么,这并没有什么不可以。
宝生对我不错,淑卿忧郁地说。
可他也没说要娶你,你并不是他的妻子,你没有义务为了他怎么样,你喜欢白永年,和他在一起又怎么样呢?
淑卿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她纠结了很久,终于在一次见面当中对白永年说,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白永年有些意外:他回来了?
不,没有。只是我觉得我们之间,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淑卿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自己的措辞。
你真的不想见我了吗?可为什么我在你的眼睛里只见到不舍,没有分离的决绝呢?白永年问她。
她低下头不去看他,说,我是不舍,就是因为不舍,所以不能再见你了。
淑卿,白永年唤着她的名字,沉吟片刻,收敛起他一贯玩世不恭的轻浮表情,一本正经地问,你喜欢我,是不是?
淑卿克制不住自己,抬起头去看他。认真的他好像竺易坤,淑卿抽痛起来。
要怎么回答他,她忽然发现自己喉咙干涩,舌头发硬,一个字也答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