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心不老,从来都是说说而已。真到了知天命,不说该收的心得拿回来,起码也该意识到自己不再年轻。年轻人有梦常常未来,我这年龄是梦难免过去。最尴尬的还是当堂考试,基本上属于噩梦,报复过去的不肯用功不认真听课。走进考场,考卷发下来,原来的准备驴头不对马嘴,打算考英语,试卷偏偏数学,要不就政治,要不就是马列,反正哪壶不开提哪壶,最害怕哪门课,一定中哪门彩票。
过去我一直相信,某人读书好坏,跟用功与否有关。后来有点怀疑,认真和用功恐怕也只是一方面,当年科举应试,有的读书人考一辈子,得不到任何功名,这种人非要用不认真不用功去苛求,有些落井下石欺人太甚。范进中举会发疯,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太认真太用功。
很佩服那些复读生,我有过一次没考上大学的经历,内心深处对复读有种莫名恐惧。说老实话,不管什么样的考试,真考起来都是无聊。嚼过的口香糖吐了,再捡起来搁口中往死里嚼,人生之无趣,莫过如此。明知道自己要去做无趣之事,这是第一层恐惧。做了无趣事,还不一定修成正果获得善终,失败的阴影将像饿狗一样追在身后,这是第二层恐惧。复读一年两年三年,还没考上,真冤。
非常敬佩南通的张謇,年轻时应试,竟然敢在身份证上作假。大清朝考场纪律何等严明,他轻易考了个秀才,却从此落下把柄。好在最后投案自首,变被动为主动,才没把脑袋给弄丢。这事动摇了张謇对科举的信念,接下来十多年,别的读书人忙着应考,他却跑去当幕僚,直到主人死了,想想自己也没什么更好出路,才硬头皮又一次参加科举,弄了个第二名,高中“南元”。不太明白南元是什么意思,大约相当于今天的借读生,因为张謇是江苏人,却是在北京考上,而且是南人北考的第一名。
又过了十年,慈禧老太太六十大寿,恩科会试,对八股文一向不热心的张謇已四十一岁,在父兄逼迫下,借了套试具再次进京赴考,这一次很牛,跟玩似的就弄了个状元。清朝状元不是一个两个,最出色最有出息的,是这位张謇,最不把状元当回事的,也还是这位张謇。
张謇是近代史上非同寻常的人物,他的思路很简单,就是实业救国,所谓“父教育而母实业”。虽然考场得意官场得意,张謇并不喜欢科举,也不喜欢当官。读他的文章,很少讲到自己的辉煌经历,只是苦口婆心劝大家做实事。他曾经说过,人生应该分成三个阶段,三十岁以前读书,三十岁到七十岁做事,七十岁后做不了事再读书。这话今天想想,真还有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