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张大胡子被抓走这件事,唐三赖终于明白杜李区的事不再由他唐三赖做主了。这些天,不说雷雨田、俞仁庆,就连王毓英都在疏远自己。开会学习的时候,所有人都只愿意听区楚良讲话,不愿听他唐三赖讲话。唐三赖一讲话,就有人上厕所。
那天上午,唐三赖突然听到了王毓英和曹二宝说话的声音,感到有些不对劲,才起了床。起了床,才知道没下雨了,连忙下楼,去食堂找了一些吃剩的饭菜。
吃完饭,来到办公室,唐三赖听到他们几个人在议论两件事:一件是黄克俭正式安排工作,恢复了干事身份;一件是区楚良带着黄克俭下乡去了。唐三赖沏了一杯茶,刚喝了一口,觉得很烫,吹了吹放下,想等茶冷下来再喝。这时,曹二宝进来了。
这天是星期一,曹二宝是昨天下午赶来杜李的,这种情况以前没有过。
唐三赖问道:“你怎么这么早?”
“我昨天晚上到的,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了。”
“我有点不舒服。”
“知道,我想跟你说件事。”
“你说。”
曹二宝凑过来说道:“大胡子问题不大,没几天就会回来了。”
唐三赖听了这话,瞪着曹二宝看了好久。
曹二宝接着说道:“真的,你还别不信。”
原来,张大胡子最大的问题就是日本人来的时候,和一个“汉奸”来往密切的事。那“汉奸”不是杜李的,是清水坪区公所的。也不是清水坪区公所的,是临时来清水坪替人当差,才来清水坪待了几天。
吴方明死的时候,张大胡子跟着这人到了现场。张大胡子认出了吴方明,还带上张大胡子亲自跑到杜李乡来报信。在杜李,正好遇到了张丰凯,也就把他叫上一起去了死人的现场。这“汉奸”确实也找过成子,也不只是为了交公粮的事,还有其他什么事,至于到底是什么事,只有成子和那“汉奸”知道。这些事实,张大胡子都一五一十得交代清楚了,没有丝毫隐瞒。据此本来也是可以定罪的,关键是那个“汉奸”,他不是真正的汉奸,是革祚同志。他也不是外人,就是曹二宝的父亲。曹副主任亲自去金石将这些情况做了详细说明,办案人员又再查阅了曹副主任以前写的汇报材料,一切也就明了了,张大胡子也就没有大问题了。再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核实一下,形成报告上报领导,等批复下来,也就可以释放了。
唐三赖听曹二宝说张大胡子要回来,意识到他和区楚良的第一次交锋,自己不知不觉就赢了,心里有点激动,信步走出了区衙门大门。走在路上,听到学校里老师讲课的声音,饶有兴趣地走了过去,看到二年级的教室里一个个子不高,看上去很清秀的女老师在上课,不知不觉走了进去。
这女老师正是黄蔚,她正在给同学们讲冰心的《超人》。课本只是文章的节选,其中有这么一段话:“我要用一缕柔丝,将泪珠儿穿起,系在弦月的两端,摘下满天的星儿来盛在弦月的圆凹里,不也是一篮金黄色的花儿么?”
唐三赖站在窗外看着,看着黄蔚逐字逐句地给同学们解释这几句话。黄蔚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她说道:“爱是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在的,我们要相信这一点,我们要相信这个世界,我们要敢于释放自己的情怀。”
唐三赖默默地走开了,他无法理解这女人的情怀,他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高峰。他实在想象不出往前走有什么好处,于是他回到了办公室。
唐三赖进门发现王毓英坐在他的办公椅上,说道:“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王毓英转过身来说道:“他们说我们也出去帮忙春耕。”
“谁说的?”
“他们。让我来跟你说。”
“要是我不同意呢?”
“你会同意的。”
“为什么?”
“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唐三赖一下子想起了当年的饭团,觉得王毓英太了解自己的心思了。唐三赖意识到,既然他胜了这一阵,那就应该显示一下自己的号召力,带着干事们出去活动活动,也就顺理成章了。
唐三赖想了想说道:“那就去你家。”
王毓英没想到唐三赖要去自己家,还以为是为上次被赶出来的事生气,迟疑了一下。
唐三赖说道:“是你自己说的,我说去哪你们就去哪。再说,我们是去支援春耕生产,又不是为其他事情。你还怕我们这几个人把你家吃穷了!”
王毓英听唐三赖这么一说,欣然同意了。
唐三赖说的没错,去王毓英家最大的好处是有肉吃。去金家台几家都有,去其他地方就难说了,最多也就有鸡蛋吃。王毓英到大办公室一说,大家都同意,除了曹二宝。曹二宝不在乎有没有肉吃,他在乎的是有没有艳遇的机会,他知道去王家没有。不过他也没有反对,他反对也不起作用。
唐三赖问到了米和菜钱的事,雷雨田告诉他区楚良出去的时候把中午和下午的伙食都交给了雷雨田。唐三赖要雷雨田都带上,到了王家一并交给王娭毑。
还有一事,那就是区衙门干部支援农业生产这样的大事,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做了,得讲点排场:这话是俞仁庆说的。
唐三赖不太清楚,说道:“那就把张不靠叫上。”
雷雨田说道:“最好把金家台、山阳、磨山坳的乡长、副乡长、首席都叫上。”
“是吗?”唐三赖见王毓英没说话,说道,“雷雨田你去山阳,俞仁庆你去磨山坳。毓英!二宝!我们几个现在就去苦枣树下。”
王毓英带着曹二宝直接回了家,跟王娭毑把情况一说,王娭毑连忙要王毓英去把给蚕豆掐尖的王友才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