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横杆留在半虚冥空间,就是要看着又凤在人间怎么凄惨终老,他更想要跟着她一起投胎,在下一个轮回里折磨她。这听起来非常荒谬,也是非常吓人。恨至于此,再做夫妻又何必呢?
慧英想到自己,跟重修能做一世夫妻已经很感恩了,下一个轮回就随缘吧,不会有过多的要求,缘分天定。而对于自己的儿子,从十月怀胎,到襁褓之维,到一路成长,倾注了慧英太多的心血。用她的话说,儿子是她前世、今生、来生都不愿意忘怀的人。所以,无论如何,她愿意以任何代价,能换得跟儿子的缘分重续。
对于横杆,慧英欲再劝劝他,关于他跟又凤的那些恩怨,都见多了,听腻了。可是没容慧英再开口,一阵乌黑尘风,夹杂着冰凉的寒意,吹了过来。紧接着一道冷光划过,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出现。正是窍黎总司,和山柴大仙。
“凡妇,果然你就是当年那个应该落胎绝育的人。”窍黎顾不上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见着慧英就来了一句,管不了这话语有多粗鄙。
“哈哈,你此刻说这些又有何用呢?过去的就过去了,已经没有人追究你的失职了。”山柴大仙收回了之前的挑衅口吻,冷冷说道。能保护慧英一时,却不能杜绝窍黎的暗算,所以想说服他放弃这份懊恼。
当录魂司没有看到顺亲时,窍黎就知道山柴所言不假。本也就算了,不去追究,可是越想越气,当年手下的疏忽失职,竟然给自己惹来如此大的笑话。况且,面对的还是个凡间小孩。所以,窍黎想亲自来问问慧英。
窍粒手臂一扬,要卷起慧英送入半空,以示威吓。山柴同时把红珊瑚念珠抛入空中,两股力量在空中抵消。这样一来,窍黎竟然发现慧英身边还有个人,五大三粗,变成了鬼,都还是那么威猛魁梧。窍黎一副似曾相识的样子,好像是那里来的,一时记不起。
山柴猜到了窍黎的心思,扬起念珠要把横杆挪移到别处,好让窍黎不要再生别的枝节。可是如此刻意的意图,又被窍黎给蒙对了,他摇动着脖子上的骷髅头,每个头都吐出一股气流,把横杆团团圈住。他终于想起来了,之前有狱差报告说有人不愿意赴死,要留在这半虚冥空间,等待报仇。
人死了都要想着报仇,当时窍黎也感觉新鲜。狱差说有山柴一旁维护,也就没有更多计较。不曾想到竟然也跟慧英有关。确实,当年就是慧英求助山柴帮忙,才从黑白无常手里救下横杆,让他暂时留在半虚冥空间的。
“呵呵,你的仇报了吗?”窍黎半脸一动,横杆被拉近到他面前,阴笑着问道。这倒是让横杆不知怎么回答了,毕竟自己在两位面前连蝼蚁都不如。
“窍黎老弟,竟然对于此人如此感兴趣,不如就收了他做你录魂司的阴鬼吧,随时听候你的差遣。”山柴想借此救横杆,如果横杆还想继续留在这个空间,就只能如此了,无人再能帮他了。他跟慧英不同,身上没有任何先兆天示,能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实属不易了。
“还请窍黎大神仙接受吧。”慧英顺势跪下向窍黎求情。
窍黎看都不看慧英,转身面向山柴。刚才听山柴叫自己一声“老弟”这算是山柴的主动示好吗?本来他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都是戴罪的身。但窍黎不想就此一笔勾销的样子,冷笑一声说:“山柴,你这个老狐狸,以为这样我就不去通报你假公济私的行为吗?”
“不过是妨碍了一个人投胎,还是那人自愿的,也算不上妨碍阴司公务。况且,我不是你们阴司地府的人,别忘了。”山柴也不示弱。
“好吧,那我们就让这人说说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吧,如果我们听了都觉得应该成全他的报仇心愿,那就让他继续留下来。不然,就赶紧送入黄泉,投胎去做只畜生吧。”窍黎说着,把脖子上的骷髅头项圈往上空一抛。
项圈越来越大,最后把四人圈在一个别样的空间里。这空间闲花淡草,似有若无,如春之初,秋之始。四处散落的石头,或万壑千孔,或叠峰层岩,或磐石难移。配以殷红的光线,像极了人间的黄昏,只是缺少了彩霞漫天。
独独山柴蹲坐于圈圈最边边的石头上,像是这个圈没法囊括到他一样,他神情自若,脸上一丝带着些狡枭的表情,似乎跟道长仙翁很不相符。窍黎坐在略微中央的石凳上,手里不知几时拿了把壶,不时对着壶嘴喝上一口,很是惬意的样子,像要开始导演一出好戏。
慧英和横杆,有些可怜,带点怯懦地立在野草地皮上。横杆开始慢慢讲述自己跟又凤一起时的情况,慧英偶尔补充配合——
横杆是一个蛮力之人,哪怕娇妻在旁,他也是闲不住的,不是劈柴,就是搓绳。哪怕在又凤身怀六甲之时,除了吃饭睡觉的话,也很少有话的。可是不管是什么阶层的女人,总是比男人多了些闲的心思,美其名曰风情。观花看日,赏月听风,其实女人要的不过是身边陪着自己的男人。
久而久之,又凤觉得横杆乏味、无聊。或许她天生就有一种不安分的心思,总喜欢缠绵于男女之间的欢爱吧。横杆渐渐觉得这女人过于主动了,内心里竟渐渐产生了嫌隙。本来脾气就暴躁,有了嫌隙后,更是不会去抑制自己内心要爆发的火,于是常常有动手打又凤。
其实夫妻间的矛盾,动手打家里的女人也不少见。可恨的是,怀有孩子的又凤,也还是常常遭到横杆的大骂。虽然都不致命的打骂,却容易激起女人内心的恨。
横杆的儿子出生了,夫妻俩也有过三两个月的小阳春日子,好一派妇唱夫随。孩子不到四个月时一场高热,郎中用尽浑身解数,换了好几副汤药,也没有救活孩子的命。孩子没了,也不是大不了的事,痛苦一场,再生几个,总有能平安长大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有哪家孩子能齐整成年的。
偏偏横杆过不了这关,总是怪罪是妻子没有照顾好孩子。又凤是百口莫辩,孩子死了自己也不想啊。夫妻间矛盾加剧,从以前的三天一大吵,到后来是天天一大吵。慧英去劝过几次,把生活那点道理掰碎了讲揉碎了说,效果一点都没有。尽管他们后来又生了两个孩子,但夫妻两就是这么吵架过来的。
某天横杆夫妻俩上山打柴,横杆不小心坠落山崖。早上掉落山崖,到傍晚才由村里人帮忙着救了出来。横杆命大不死,只是受了皮外伤。但因为毫无来由的灾难,加之长时间的焦虑,由此惊吓过度,引发了痰症,从此无法言语,也不能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