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孝孙走出中军帐,仰头望天,残月,启明星,星月交辉,零星的云朵,寂静的天空,一股寒意袭来。浮云游过,宛若楼船过江,却望月远去;浮云飘过,犹如天兵神将,却弃月归天;浮云舞过,犹如龙游四海,却吐月入海。
黑云?墨点?都不是,而是一行鸿雁映月往南飞。
“鸿雁南飞,汉中王北上。”鄧奉也从帐内走了出来。
刘孝孙呆呆的样子:“老弱不弃谓之仁,雌雄终老谓之义,首尾有序谓之礼,同心合力谓之智,南飞北归谓之信,风雨同舟谓之德,乐天知命谓之真,无害本性谓之善,月雁相映谓之美,与世无争谓之道,十全鸿雁。”
鸿雁消失消失在了夜空里,贾览感慨:“如果天下纷乱,我这会还在蓬莱岛,躺在榻上听着窗外秋风瑟瑟,屋内月光悠悠。”
贾览突然文邹邹的样子一下逗乐了鄧奉:“驱逐出匈奴后你再再抒情怀。”,两个人就聊开了。
刘孝孙一言不发,环视着四周营帐,三更天本来应该是万籁俱寂、睡意朦胧,汉中军各营是热火朝天,埋锅造饭,巡夜小队四下巡逻。
离开汉中郡南征北战,天下纷争,生死难料,五万将士在有生之年不知有几人能回归故里?
天下不知道会被谁统一,胜败论英雄,等到天下平定之日,活着的将士不知道是光耀祖宗还是乱臣贼子?战死的人不知道是挫骨扬灰还是英烈忠魂?功勋元老不知道是封侯赏金还是罢官夺爵?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一丝淡然在刘孝孙眼里一闪而过,不再去想了,环视着大营,与中军帐相邻的十座槃凰翼营帐,每座营帐有五十名将士。
“将军,大营外有一支近千人的队伍。”哨探禀报。
“何人部曲?”刘孝孙的神情很淡然。
“领头的只说是朔方的百姓,赶着一群牛羊犒军来了,再问就什么都不说了,见了将军才说。”
鄧奉满腹的疑惑,贾览倒是心直口快:“朔方的牧民,又知道我军在这里,周襄王的时候,郑国弦高赶牛犒军诈退秦军,不得不防。”
刘孝孙心存疑问:“大老远来就是远客,请领头的过来,其余人也都好好款待着。”,说完就回到中军帐,鄧、贾二人一起进去了。
不多时,一个结实魁梧的人被侍卫带来了。
“请坐。”刘孝孙语气温和。
马援环视了一圈,帐内只有三人,其中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两边,另一人端坐在帅座,和气却气度不凡,神闲气定。
来人朝着帅座见礼:“谢将军。”,然后以礼而坐。
刘孝孙问着:“怎么称呼?”
“小民是右扶风茂陵人,姓马名援,字文渊,在朔方北地郡放牧种地,知道将军来与匈奴打仗,我就带着大伙来犒军。”
刘孝孙继续问着:“为什么离开关内故土来到边地耕牧?”
马援喝了一大碗热酒:“不瞒将军,我曾经是新朝的地方小吏,因为放走了一个囚犯而获罪,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拿,就逃到北地郡这里了,躲在大山里,也不记住过了几个春秋,听说天下大赦,这才从山里出来,没没别的本事,游牧耕田就是讨个生计,不至于饿死冻死。”
贾览将信将疑:“这倒怪了,官吏释放囚徒,弃官逃到边地,躲藏深山里,现在又以游牧耕田维持生计。”
“这个囚徒姓杜名茂,字诸公,南阳冠军人,好打抱不平,只因为县令强抢少女、掠夺民财,杜茂义杀狗官被抓,壮士舍生取义,我弃官取仁,并不怪诞。”
“弃官取仁?这倒是闻所未闻,不过,义囚仁官或许会传为千古美谈。”鄧奉拱手表示敬意。
马援向鄧奉还礼后又朝着汉中王施礼:“我听说冠军城在将军治下,不知道杜茂在不在牢狱里?我是担心他的秉性难改,所以问一下,将军不要见怪。”
刘孝孙听而不语,进帐时就暗暗打量了一下这个人:马援有着伟岸雄壮之躯,坚韧刚毅之容;声如洪钟,坐若磐石;静则眼神沉稳安详,动则目光锐气毕现;一脸的饱经沧桑,满眼的壮志难酬。
刘孝孙笑道:“如果牢狱里真有这等人物,文渊也就不会跑这一趟了。”
“将军这话怎么讲?”马援云里雾里。
“如此壮士在冠军城,我一定会登门相请,就算是三请不到,如今我带兵北上驱逐匈奴,再去相请,一定会出山,这般侠肝义胆的义士会人心神州遭匈奴践踏、百姓遭鞑夷涂炭。”刘孝孙言语真切。
马援施礼:“送牛羊、粮食并不是为了杜茂,听说大汉远征驱逐匈奴,我就带着边境的百姓来犒劳我大汉将士。”
“大汉?”鄧奉、贾览不约而同问着。
刘孝孙神情坦然,只是心存疑问:“文渊怎么知道我军行踪和来意?”
马援笑了:“朔方草原茂盛,耕田肥沃,牛羊肥壮,粮草丰收,因为边地,匈奴时常来侵扰,所以朔方百姓居无定所,习惯了夷族那样的游牧,常常是几十人、上百人搭伴,久而久之就出现了无数的游牧小队,各家都有自己的探子,遇到敌情会相互告知。因为不仅仅是将军,就是卢芳、匈奴的情况我也知道,只要是进到朔方那就在我们的监视下了。”
“这么说来文渊对朔方很是熟悉?”刘孝孙似有所思。
马援不假思索:“岂止是熟悉,朔方就和我们的后院一样,将军都进家门了,怎么能作壁上观呢,在大军入境当天就有我们的探子跟着,只是没有惊动将军。”
“这个还真没发现。”刘孝孙吃惊不小。
“朔方的地形,我们再熟悉不过了,将军初来乍到,派出几十名斥候探查清楚了各地、各道,但是隐秘小路不是轻易就能找到的。”
“请指点?”刘孝孙虚心请教。
马援笑这说:“匈奴已进入了将军的布局里,我那敢指点。”
“文渊今晚如果去的是匈奴大营,那么我军就危险了。”刘孝孙说的是心里话。
“我不是卢芳,坐拥一州之地还不知足,把朔方的郡县割让给匈奴,带着异族抢掠我中土,这是引狼入室,匈奴狼子野心,心思在神州大地,卢芳是飞鼠之辈,自以为鞑夷出兵为了他这个远亲。”马援说完后思量一会,然后起身拱手:“将军如果信任我,我愿意做将军帐前一名斥候,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就算是埋骨在边地,也不枉我平生所愿?”
刘孝孙起身还礼:“文渊?”
“将军勿疑,马援此生之愿,战死边疆,马革裹尸!”马文渊悲壮豪言,三位将军心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