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刺史部治所朔方郡城外的一座大营里,为将的神气十足,当兵的精神抖擞,还有那战马膘肥体壮,粮仓也都快溢出来了,旗帜非常鲜艳。
这个时候,一个匈奴骑兵来到辕门外下了马朝着帅帐走了过去,这个匈奴兵仪态端庄、举止自若、威风凛凛,缓慢走着的同时用余光扫视着列队在两旁的长刀兵。
长刀兵是卢芳的护卫,也是仪仗队,高大威风却血性不足,这个匈奴兵眼里闪过了一丝失望。
进到帐里扫视了一圈,这里布置的富丽堂皇,匈奴兵脸上流露出了不易察觉的担忧。
端坐在帅座上的卢芳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匈奴兵,匈奴用一个小兵做使者,且没有副使随从,虽然满肚子的不高兴,但是也不好发作,就礼节性的请来使坐下。
卢芳喝着闷酒不说话,倒是匈奴使者先打破了僵局,似笑非笑的样子:“卢将军,我大胡单于亲自带着十万铁骑屯兵在了五原郡,休整三天后就会前往西河郡的增山,按照约定我们两家的军队在这里会合,然后南下左冯翊。”
匈奴使者所说的单于就是栾提舆,新莽天凤五年,匈奴乌累若鞮单于死后,他的弟栾提舆继承了单于的位子,称号是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
栾提舆即位后原本想把匈奴单于的继承制从“兄终弟及”改为“父子世袭”。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奉行了呼韩邪单于的遗训,立了他们的幼弟,也就是王昭君所生的右谷蠡王伊屠知牙斯为左贤王,相当于是储君。
左地贵人是伊屠知牙斯的领地,这里有五万精锐铁骑,用来制衡匈奴单于。
这个匈奴人分明是在发号施令,卢芳有些恼火了:“我帐外的护卫威武雄壮不?”
匈奴使者轻蔑的笑了:“两排整齐的大树。”说完后觉得有些失言,就纠正了一下:“军容整齐,屹立不倒。”
卢芳怒气缓了下来:“如果单于助我夺下左冯翊,我就把朔方、五原这二郡奉送,算作是出兵的军费。”
“将军是我大胡的兄弟,就不要见外了,不过打仗打的是钱粮,将军供给我大军的粮草、军饷准备停当了么?”匈奴使者一副不愠不火的样子。
“粮草早征集好了,就屯在增山,为了稳当起见,军饷随我大军一起到。”卢芳干笑着,似乎有些底气不足,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匈奴使者,隐隐感觉这不是个寻常的匈奴兵,有着贵族气息,眼光犀利,怕是乔装来的。
“帮着将军拿下左冯翊后就把两座郡赠送给我大胡,真是兄弟情深,爽快人啊,哦,对了,差点忘记了,美女、盐铁、弓弩,将军向来做事利索,想必也准备好了吧?”夷族兵卒绵里藏针,步步紧逼。
卢芳手心冒汗,强装镇静的笑着:“正在竭尽全力筹备着。”
匈奴使者没有再话赶话,只是双眼凝视着卢芳。
不管地盘是大是小,那怕只有一座小城也可以称作是主公,况且卢芳坐拥着朔方四郡,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方诸侯了,一个小小的匈奴兵敢这样和自己说话,还好这里没有别的人,要不然卢芳就得难堪的钻地缝了。
‘没有北方匈奴支持,我也不会有今天的割据一方。如果是朔方军民这样子和我说话,一定灭了他的九族,军士、百姓不过就是服侍主子的蝼蚁。而眼前这个这崽子不要说是小兵,就是个乞丐也不能怠慢,毕竟是人家匈奴的使者,小不忍则乱大谋。’卢芳脑子里闪过了这些念想,忍气吞声的陪着笑脸:“我向来信守承诺,既然立了盟约,那么一个美女,一个箭头也不会少的。”卢芳闭上了眼,又缓缓睁眼。
沉默了一会,匈奴使者开口了:“有一物什,将军能给我大胡搞来的话,不但不要盐铁等物什,这朔方、五原二郡也还是归将军。”
天降的大美事来的这么突然,卢芳如释重负,立马又忧心忡忡,想问又不敢问,生怕更难、更苦的事降临到自己头上,也或者要的这个物什就是自己的头颅。
匈奴使者不吭声了,似乎是在一步一步的折磨着卢芳。
“贵使请讲。”卢芳忍不住开口了,反正迟早要说开,与其漫漫等待,还不如点破窗户。
“三十万副马镫。”匈奴使者的语气不容商量。
卢芳又慌又喜,慌的是马镫是新出的物什,匈奴单于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开口就是三十万副,他的朔方骑兵也仅仅是给少数精锐配备了马镫,这上哪去筹齐三十万副?喜的是匈奴不要城池,不要美女、盐铁、弓弩,这可是意外的大喜事。
“马镫才面世没多久,中土骑兵也很少配备,这筹集三十万副恐怕……”卢芳不敢得罪匈奴,却又揽不起这个活儿。
自古骑兵作战,用双腿夹着马身,劈斩刺杀、射箭放矢很不方便,尤其是在战场上拉弓搭弩的时候更要命。
小长安一战,一位白衣将军率领装备着马镫的铁骑大杀四方,一战成名,奇物马镫的作用就在各方势力间传了开来;昆阳一战,新朝四十余万精锐覆灭,马镫的作用更是传遍了神州大地。
没想到远在塞外的匈奴也知道马镫,还这么重视,为了马镫宁可不要城池、盐铁、弓弩、美女等物。
当初向匈奴借兵的时候,单于当下就答应说亲自率领铁骑十万助战,卢芳当时感激的差点要认单于为义父了。
无利不起早,看来匈奴是来打探马镫是不是真的像传闻里说的那样会大幅增强骑兵的战力。
‘这位单于让人既敬又畏,这可是一场大冒险,如果真的碰到了马镫配备齐整的大军,一旦交战,后果不堪设想。’卢芳心里有些发毛。
匈奴使者笑了笑:“将军看这样子有些为难,都是兄弟,好说,就不勉强将军了。”
听话听音,这意思难道是要退兵,卢芳急忙应着:“就算是倾尽朔方的全部,我也在所不辞,一定为大单于办好这事。”
卢芳越是信誓旦旦越显出底气不足,匈奴使者宽慰的笑着:“将军这么重义,也不能让将军太为难了,二十万副马镫,不知将军能筹集齐备么?”
一下少要十万副,卢芳乐开了花:“竭尽钱财在各州郡购五万,倾尽人力在朔方各地打造五万,派遣兵马到入三辅夺取五万,另外的五万?”卢芳闭着眼睛,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另外的五万,卸下我军战马全部的马镫,还是不够啊!
匈奴使者端着酒也不吭声,就看着卢芳在那装腔作势,等到卢芳装不下去了,匈奴使者给了个台阶:“将军这么够义气,真是好兄弟,既然是我大胡的兄弟,怎么能让兄弟卸下自家战马的马镫。”,又不往下说了。
这是什么意思?开头不收尾,让人捉急又不敢多问,卢芳怀着期望的心又提着害怕的心,真希望能再减少一些马镫,得寸进尺,得迟进丈,人自己的心是黑洞,却希望他人的心是白洞。
匈奴使者假装为难:“兄弟的诚意感天动地,算了,就十五万吧,不过这就得速速办妥了,可是减了一半,再慢的话我可不好向单于交代了,还有要请将军派精兵把马镫护送到我大胡。”
卢芳喜出望外:“就这么说定了,绝不食言。”短短几句话,三十万减少到十五万,真是好兄弟,卢芳感激不尽,更加坚信自己是百年不遇的雄主了,信心一下又膨胀了十倍。
两人重启签了借兵盟约。
匈奴使者既喜也忧,单于这次派自己来朔方的任务就是把与卢芳之前签订的要城池、美女、盐铁、弓弩的盟约变更为筹集十五万副马镫的盟约,任务完成了所以喜。
以前对这个卢芳也只是听说,今天见到本尊,这人的品行、智略、胸襟可不是一个能长期共事的人,兵马的战力也让人不放心,队友不好带所以忧。
两人把别的事也做了商议,完了后匈奴使者就告辞返回匈奴大营了。
为了这一战,卢芳把朔方的人事也早早的做了安排:
军事上,精兵五万南下,主帅卢芳,军师随昱,副将闵堪,先锋贾览。
政事上,朔方郡郡守田飒,五原郡郡守李兴,上郡郡守石鲔,西河郡郡守桥扈。闵林、随宪二人留守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