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兄,你说什么?”王守人听到蔚来一脸憧憬地自言自语,不禁好奇问道。
蔚来偏过头来微微一笑,“我说这里是个好地方。繁华热闹,社会和平,人们自由自在地生活着,洋溢着阳光的气息。”
莱安纳多一边喝着酒,一边与欧罗巴做着对比,“是啊,没有宗教裁判所,人们不用每时每刻提心吊胆地生活,持有不同信仰的异教徒也不必担忧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王守人也黯然叹气,“大明虽自诩为礼仪之邦,以天朝上国自居,可在我看来,过度繁琐冗杂和严厉顽固的礼教严重压抑了人的本性,强行剥夺了人的尊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再看看这里的人,人与人的交往淳朴而真实,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着本真之色,看似粗鲁,但是快乐啊……”
蔚来脸上泛起潮红之色,古代的酿酒工艺虽然落后,酒精含量与现代的白酒红酒相差甚远,但喝多了还是有些微醺。他撇下酒水,端起一杯茶细细品味。
“我打算将天工的本部设在吕宋,也就是马尼拉港,你们怎么看。”蔚来扫视二人一眼。
王守人低头思索片刻,给出答案,“我认为很合适,这里处于东西航线的必经之地,各国人员往来密切,有利于将先进的思想和技术传播至世界各地。”
莱安纳多则质疑道,“这里会不会离西方大陆过于遥远了些。西方大陆的学术研究运动处于蓬勃发展的时期,涌现出了很多的思想家和实践家,文化底蕴比较深厚。而东方世界除了大明国外,其他国家和民族开化程度相当之低,社会水平恐怕难以达到要求。”
蔚来点头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们并非是大规模地拓展文化版图,我们不会像教廷一样发动成千上万的传教士奔走与世界各地布道传经,而是潜移默化地让新技术,新思想渗透进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从而达到启蒙教育的目的。因此,地理位置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此外,欧罗巴的复杂程度远胜其他地区。在这片大陆上,教会掌控了一切,教廷的影响力超越了国境和种族的限制,将众多国家和种族糅合在了一起。你们刚刚走出一段黑暗的时代,依旧受到强烈的余孽因素的影响,对于可能威胁和颠覆天主教的权威与利益的启蒙思想必然格外排斥。天工离他们太近无异于将将巢穴建在饿狼的血盆大口之下,因此,在天工的力量和影响力尚小的阶段,因尽量隐藏自己的存在,躲避教会的爪牙——宗教裁判所的鹰眼。”
王守人听完后静静地说道,“那什么时候着手于组织的构建工作?启动资金又该如何筹集?”
莱安纳多举手,“就用我的积蓄吧。这么多年为佛罗伦萨的贵族们绘制了不少油画,也算是积累了一笔钱财,我将这笔钱全都捐出来,另外这次的货物等运到了大明也能收获一笔收入,维持前期的运营应该不成问题。”
王守人则有些尴尬地说道,“我的积蓄都花在了游历上了,这次购置的货物也没多少,恐怕拿不出多少金钱来。”
蔚来笑道,“钱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我自有办法筹集。我的赚钱法子可多了去了,如果信我,到时候你们把钱交给我来打理,保准给你们换回一座座金山银山。”
“蔚,我们自然是信你的。赚多少钱我没兴趣,只要能有利于组织便满足了。”莱安纳多一脸无所谓地摆手说道。
王守人也点点头,“读书人最珍贵的品质,不是忠贞,而是淡泊。我早已看淡一切,视钱帛如粪土。我的钱你自拿去经营吧,也不用再还回来了。”
“对了,蔚,关于天工成员的吸纳问题,你怎么考量的?”莱安纳多问出了一个憋了很久都没有问出口的事。
如今天工成员只有他们三个创始人,但是仅凭三人之力显然无法完成众人的宏伟图谋,因此吸收新成员就成了必须考虑的事情。
蔚来放下酒杯,停顿片刻,在心中整理了思绪,然后缓缓说道,“本组织纳新的原则,精益求精,重质不重量。”
莱安纳多疑惑道,“你是想走精英路线?”
蔚来摇头,“并不完全是精英路线。前期我们以拥有一定地位和影响力的人物为主目标,因为他们的加入能为天工的发展提供一定的庇护和推动作用。等时机成熟了便可以接纳思想进步的底层人员,如农民、工人、水手等等。”
王守人赞同道,“这个很合理,毕竟我们是发动思想变革,而非建立政权,不需要征召过多的成员。人数如果过多,势必会带来管理上的混乱和情报上的泄密,相当不安全。”
蔚来叮嘱道,“有时间各自将自己的知识整理一下,以后可能会用到的。”
听到这里,莱安纳多和王守人眼前一亮。他们对于蔚来所掌握的学识相当感兴趣。
虽然他们在短暂接触后选择信任蔚来,并将其视为同伴,但是在他们心中,蔚来这个人就是一个无法探知深浅的水坑,底下究竟多深,根本不知道。
他的知识涉猎相当广泛,对火药和绘图都很拿手,同时轻松地解决了困扰水手和医生们数百年的航海病。
不仅如此,他对于东西方的社会构造也了如指掌,能一针见血地指各自存在的局限弊病。
如果说他对大明的了解源于他的出身和血统,那他对西方的了解又该如何解释呢?
这种情况下,二人对于蔚来头脑内究竟装有多少东西感到前所未有的期待。直觉告诉他们,蔚来在学术上的成就绝对远超他们自己,尽管他们年龄相仿。
“对了,莱安纳多,你此次前往大明打算待多久?”蔚来突然开口询问。
莱安纳多回答,“原本并不会待太久,这次主要是过来见识见识这个庞大而先进的帝国,稍微游历一番就回佛罗伦萨。不过现在加入了天工,又打算将本部建在吕宋,我就改变主意了,准备留在马尼拉。”
王守人也开口道,“我本打算回到大明就隐居山林潜心读书思考的,如今计划有变,干脆就留在这里算了。”
蔚来听完后建议道,“不,现在暂且不需要你们待在这里。你们接下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二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何事?”
蔚来神秘一笑,“包装自己,让自己成为有头有脸的人物。”
莱安纳多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蔚,详细解释一下,我完全抓不到要领。”
蔚来清声说道,“意思就是你们二人各自回到佛罗伦萨和大明,莱安纳多,你要发挥自己艺术的特长,争取结交上流阶级,与他们打好关系。伯安兄则参加科举,以你的实力一定能状元及第,然后进入仕途。”
王守人恍然大悟,“你是想让我们谋一个身份做掩护?”
蔚来对他迅速灵活的脑筋很满意,“就是如此。有了一个身份,你们才好活动嘛。”
“等等,听你的意思是想要我们在各自国家进行活动?这么说,我们必须要分开行动?”莱安纳多脸上露出吃惊之色,眼神中也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惆怅。
他有些不舍,不舍三人分离。能够找到志同道合,心灵契合的战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旦分别,他又该陷入到精神的孤岛,每天忙于应付那些自恃高贵、颐指气使的贵族了。
“振作点,莱安纳多,为了提高效率必须要分开行动。你身为佛罗伦萨人,在当地活动才会更加便利,伯安兄也是同样的道理。如果一个东方人和一个西方人凑到一起,势必会引起一些人的怀疑和忌惮。”
蔚来拍拍莱安纳多的肩膀,试图让他从未来离别的哀伤中走出来。
“一切都是为了理想!”
蔚来的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将莱安纳多震得精神抖擞。
“没错,一切都是为了理想!”他一扫颓然,内心燃起了熊熊烈火,开始向往着自己为了理想而在佛罗伦萨的街头巷尾奔走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