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怎么会找到呢?即便真的看到了,她又能期盼什么呢?既然吕珂已经将一切隐瞒在书信中,那就一定有他的不便之处,否则,他也不会隐藏在众人的视线之外,还写了只有她能读懂的诗句。
王溪亭失落地走向亭内,望着塘水已经没过远远近近的菡萏,只有荷叶,借着些许的浮力,借着一夜之间生长的潜力,依旧漂浮于水面之上,承载着圆滚滚的水珠,映照着漫天的色彩。
不解真相而猜疑的时光最为难熬。王溪亭不知道吕珂为何突然会这样抉择,不知道父亲到底被何人带走,同样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是危是安,周边的人是否可信······
众多的疑虑和不快都压抑在心间,就如同聚集在荷叶上的雨水一般,一滴一滴融合着,一珠一珠滚动着,最后还是汇成一汪巨大的水珠,随着风儿摇摆不定。对于荷叶来说,它的承受一度忍耐着,沉重着,但同时却也映着万般色彩,即便天空的颜色灰蓝难辨。
可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吗?正如眼前所见——叶子上的水聚得多了,风的力度微微大了,于是,荷叶再也承不住沉沉的雨水,倾倒下去,雨水尽撒,可之后,荷叶不还是抖了抖身子,继续挺立吗?就像不曾承受过所有一样,亭亭且亭亭。
危急之时,若是能做到不慌不乱,那么,再坏的事情也会多几许转机。
王溪亭时刻记着母亲的这句话,她的每一句话她都不会忘。
斜雨细细,亭内已无潮湿残水,王溪亭依栏而坐,望着满塘的绿色,回想着自五月以来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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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前院脚步声响起,王溪亭这才收回了思绪。
而此时,远远近近鸡鸣错杂,应是刚到辰时。
这么早会有谁会来府里呢?王溪亭疑惑地看着廊道的方向,只见一身玄色长衫的男子走来,身形颀长,风采难饰,因为低着头,一直看不清其面容,直到走近,对方察觉到有人坐于亭中,正在观望着自己,便抬头望了过来,这一时,王溪亭才看清,原来是张远辰!
“是你?”王溪亭暗想,自己从卯时就已经在院中,并未见有人出入,而张远辰的离开她更是没有见到,那这样说来,他是在这之前就出去了的。
“怎么?没睡好?”张远辰走进上引桥,王溪亭这才发现他玄色披风因雨水侵袭,已经沉重不起,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
“还好。”王溪亭想起刚刚吕珂的信,不知道要不要跟他说起,可是,如果万一吕珂有什么隐秘,并不想让他知道,那么自己就万万不可透露丝毫。于是,她干脆淡然不露心境,面无表情,令人看不出半点其他。
“你不必忧虑了,昨夜你回屋之后,我就接到了密探的回报,说是在京师外的黑树林中看到了一行人,确是你父亲他们无疑。”
“黑树林?那里丛林密集,枝叶杂乱,林深不见底,再加上北面是高耸入云的伏阴山,地势极为险峻,且人烟稀少,那些人肯定心有诡图!不行,我要去救他们!”王溪亭激动不已,说的时候就要转身离去。
此事危及她父亲的安危,这是她仅有的亲人,她宁肯自己去面临诸多险境,也是绝对不会令父亲丝毫入险。
“站住!”张远辰冰冷又极具威慑力的话语声传来,令王溪亭不受控制地停住了脚步。
“你为何不相信我?”张远辰依旧声音冰冷,“我刚刚从那里回来,难道还让你的父亲处于危境不成?”
王溪亭惊讶地转身,看着向来不动声色的张远辰,眸光中既有疑问又有期盼。
“难道你······救了他们?”
“举手之劳罢了。”张远辰抖去披风上的水珠,假装无事一般。
“你是如何······不,情形如何?你可知道?”王溪亭目光中尽是感激,她难以平复内心的激动,磕磕绊绊地才问出了想知道的东西。
“我去了,见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张远辰面色凝重,看向她时,眸光深邃晶莹,如同荷叶上的水珠,映了天地万物的所有光彩。
“据暗探所言,发现他们一行人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沉下来,大概就是昨夜酉时将尽之时,大人还在马车中,前面赶车的是两个年轻的男子,他们似乎正在逃离什么的追赶。”
“我听闻之后,便想到你所说的情形,猜想一定是名为何月和叶溟的两人已经带大人逃离险境,但是毕竟寡不敌众,对方肯定人手居多,而他们二人不仅要与对方抵抗,还要将大人救出,这也绝非易事。”
“我赶到之时已经到了半夜,那时雨下得正大,马车陷进了林中泥潭,不能前进,而后面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对方很快就能赶上来。情急之下,我便藏身于乔木高处,那群人马一过,我便放了暗箭,射杀了他们。”
“然后呢?”王溪亭听得目光都有些呆滞,张远辰没有往下说,她便着急催促着。
“后来,那些追赶的人都死了。”张远辰冷声道,“不过我没有露面,他们不认得我,我也不好贸然行动,于是藏于车后,趁两个男子抽打马背之时,暗中用力将马车推出了泥潭。”
“我知道这样半夜身处山林定然危险,且凶手还未抓到,为以防万一,我便一路追随着他们,直到他们到了西京府衙,看他们平安无事安顿下之后才回来。”
“你看到我爹了?他可有受伤?”王溪亭说话的时候,眼睛已经擒满泪水。
大概是那片晶莹在这样阴沉的天色中过于耀眼,张远辰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低声说道,“看到了,他们一行人,只有一个男子手臂被飞箭射中,其余之人皆毫发无伤。”
“可是那个较高的男子?”王溪亭急问道。
“正是。”对方冰冷的回答,瞬间冰冷了她的心。
是何月!一定是他为了救父亲而受的伤!在王溪亭的心中,第一个开始在乎的男子就是何月,他们从小一同长大,虽表面上将他视为兄弟,可是,女孩子家的内心,大概是最难被人看穿吧。
“那个少年请了郎中,并无大碍,你无需担心。”
王溪亭终于舒了一口气,若是何月因父亲而死,那她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她看着张远辰背过去的侧脸,满是感激的目光并未被对方察觉,于是,她才敢一直那么静静地看着,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默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