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同事,叫夏天,特别怕疼。
记得每年的公司体检验血的时候,那家伙都转过头闭着眼睛。你看过《电锯惊魂》剁手的那一部吗?差不多就是那个表情。
那段时间他正准备结婚。作为一个一辈子可能只做一次的事情,向别人求助是最好的办法。有趣的是,夏天找到了我。可是,我也没有结过婚。后来我才知道,很多时候别人向你询问的时候。并不是认为你真的能够解决他的问题,只是因为你是个愿意倾听的人。我还是比较识趣,嗯嗯啊啊的听他讲着他的烦恼。最后为了缓和气氛,再提出一个根本不相干的话题进行结束。
又一次交谈之后,公司的食堂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打扫的阿姨一桌一桌收拾残局。夏天正在低着头回复信息。急促的打字声之后,这个小伙子好像已经筋疲力尽。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我很想帮他,但是经验告诉我,每一个人的感情问题都是一个“哥德巴赫猜想”。谁也不能确定向你倾诉的那个人说的是真话。即便是真话,这个故事的另外一半细节掌握在TA的另一半那里。无论你多么的努力,只会把事情弄的越来越遭。最后徘徊在互相解释的泥潭里。
我递过去一张纸巾,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夏天接到手里擦了擦嘴没有回答。
“你的牙齿上面沾了菜,左边,对,左边。”我提醒他。
寻找了一阵之后他尴尬的说:“你看错了,那是一颗蛀牙”
“蛀牙?”
“左边这颗有点深色的对吧?那是那一颗蛀牙。已经有几个月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治治?”
“你肯定没有过蛀牙。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蛀到神经了。只能做根管治疗,我打算结完婚再去做。”
“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治疗蛀牙的一种方式。大概分为几种,如果没有蛀到神经,只需要补起来就行了。如果蛀到神经,那么就相当于给你的牙齿判了死刑。唯一补救的方法就是把你的神经杀死拔出来,然后装上填充物,再套上一个假牙套。这个过程就是根管治疗。”
“那这牙齿不就死了吗?你也是的,为什么不早点补好。非要等到做根管。”
“那段时间比较忙,没有注意到。而且...如果没有蛀到神经的话,一般你是感觉不到的。不疼也不酸。等你感觉到疼,喝凉水感觉到酸的时候。一般都已经蛀到神经了。”
“疼的时候才发现?你后悔吗?”
“我后悔极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天天看着,不让它出一点问题。就算出问题了,我也能挽救回来。虽然不那么完整,至少保留一颗活着的牙齿。”
“算了算了,后悔也没有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早点去把根管做了。”
“你知道我的,我怕疼,不敢去。我听说有些人杀神经疼,有些人拔神经疼,有些人不疼。但是...我猜我肯定会很疼。反正已经死了,我手里的事情解决完再去。”
“也行吧,你碰点皮都能喊半天。碰你的神经你估计能疼死。等等?做完根管之后牙齿会怎么样?”
“最后会在死去的牙齿上面套上一个假牙套,和过去一样没什么区别。甚至别人都看不出来那是一颗假牙。唯一不同的是那颗牙齿就再也没有感觉了。”
说完夏天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的又在回复信息。
那一次交谈之后没多久,我就辞职去了别的公司。临走我跟夏天说“结婚一定要通知我,我等着喝你的喜酒。”他微笑着说了声好的。
之后的日子我一直等着他的喜帖。我知道,我这个人已经沾满了江湖气息,满口的话术和技巧。每个公司都有我这样的老油条,每个公司都有夏天这样的小伙子。老油条都喜欢和小伙子混在一起,据说这会让他们想起年轻的自己。
最后我也没有等到夏天的喜帖,一年之后有一次我们在街上遇见。一件修身的小西装,穿着一双牛津鞋,再配上优衣库卡其色裤子。和我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完全不一样。整个人显的精神又“正常”。我和他都很高兴,说起了很多往事。
交谈之中我注意到了他那颗蛀牙。
“你把嘴张开,我看看。哇~真的和真的一模一样啊。完全看不出来以前是一颗蛀牙。”
“哈哈哈哈哈,看不出来吧!和真的一模一样。”
“你跟我讲讲呢,做根管的时候什么场景。几个人摁住你的?”
夏天迟疑了一下,微笑的说到:
“没有,我自己一个人去的。很顺利的就做完了。”
“什么?疼不疼啊?”
“有点疼,但是还好。”
说完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人群。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可比做根管疼多了。”
交谈之中我才知道,在结婚的路上,他和女朋友分手了。他和我说了很多事情,夏天不再像以前一样一惊一乍,言行举止之中透露的沉稳。
最后我看着他的背景慢慢离去,好像和过去一样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