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后她去哪里了?”齐隆浩不由伸手捏紧阿娜的肩膀。
“汗后她,她。”阿娜还是说不出话来,齐隆浩等不及,转身朝外奔去,直到冲到草地上,齐隆浩才茫然四顾,不晓得自己能去哪里,该去哪里。
“阿薇!阿薇!”齐隆浩放声大喊。
四下都没有人。
“你们看到汗后了吗?”
“汗后,刚刚好像去卜赞大人的帐篷了。”一个骑兵回禀说。
“卜赞?”齐隆浩一愣,赶紧又朝卜赞住的帐篷奔去,到了地头却只见一个大大的沙堆,几个牧民正趴在上面用力地挖土。
齐隆浩的心刹那冰凉。
这,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他走过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站起身来,个个脸上都带着恐惧。
“汗后呢?”
“汗后她……”
不待对方把话说完,齐隆浩已经劈手夺过一只铲子,用力地挖掘起来,直到一只裸露的胳膊从泥沙里露出来,他才放下铲子,呆呆地看着。
“汗王?”
齐隆浩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倒是旁边一个年轻男子见机得快,过来拿起齐隆浩扔在地上的铲子,就开始用力挖掘。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赶快啊。”
年轻男子招呼边上的人,七手八脚将司徒薇从沙堆里刨了出来,横搁在地上。
“快给她仔细瞧瞧。”
没一会儿,有人叫来了大夫,大夫仔细给司徒薇检查一番。
“情况如何?”
“脉象很微弱,不过幸而没什么大碍,只要好好地休养几日,就可以痊愈。”
齐隆浩叫了几个人,把司徒薇抬回帐篷,大夫再替她把了一回脉,又留下药方,这才告辞离去。
帐外的天色渐渐地昏暗下来,齐隆浩一直坐在榻边,静静地守着司徒薇。
“汗王。”阿娜轻轻地走来,“让奴婢照顾汗后吧。”
“不必。”齐隆浩摆手,“你退下,我陪着她。”
阿娜鞠了个躬退出去,齐隆浩始终守在那里。
司徒薇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天里她不停地做梦,时而梦到小时候,蹲在墙角被父亲拳打脚踢,时而梦到西番骑兵洗掠中原,无数男女老少在铁蹄下哭喊。
“阿薇,阿薇。”
不知是谁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地喊:“阿薇,阿薇。”
司徒薇终于轻轻地睁开眼,恰好对上齐隆浩黑亮的双眸。
“阿浩。”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抿抿嘴唇,司徒薇本想强撑着起身,却被齐隆浩摁住:“你别乱动。”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居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卜赞……”
“对了,”听齐隆浩提起卜赞,司徒薇眼里闪过丝焦急,握住齐隆浩的手,“卜赞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齐隆浩嗓音柔和,怜惜地抚摸着她白皙的额头,“你放心吧。”
“嗯。”司徒薇唇边淡淡浮起几许笑漪,“总算是长生天保佑。”
“是的,长生天保佑。”
“汗王。”帐外忽然传来阿娜的声音,“几位夫人前来探望汗后。”
“都什么时候了,”齐隆浩微微扬起眉头,眼里有几许不耐烦,“让她们回去,明儿个再来。”
“是,汗王。”
“阿薇。”齐隆浩又转头看着司徒薇,“这些日子,你可要好好地养着,千万别胡思乱想,更别到处乱跑乱跳,有什么事全都吩咐阿娜去做。”
“我知道。”
听她这般说,齐隆浩才放下心来,想她从此以后,应该不至再有什么出乎人意料的举动。
“隆浩,我有些累了,想睡觉。”
“那你睡吧,我陪着你。”
看着司徒薇深吸一口气,齐隆浩的心才安定下来。
待司徒薇睡着,齐隆浩站起身,叫过阿娜:“你去,叫骑兵统领扎河进来。”
阿娜领命而去,不多时便领着扎河走进。
“拜见汗王。”
“你带着人马四处巡查一番,倘若发现有被风沙所困之人,立即救起,安排他们住进帐篷里,知道吗?”
“知道。”
齐隆浩想了想,又道:“若有什么特别的事,也记得要禀告我。”
“是。”
扎河领命而去,齐隆浩忽然觉得帐篷里有些冷,自己走到火塘边,用铁钩子拨去表皮上的冷灰,又加进些木柴,火势顿炽,帐篷里也变得格外地温暖起来。
齐隆浩索性脱去外袍,走到桌案边坐下,点燃松明,本想继续读书,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呜咽之声。
“谁?”他摁住书卷,抬起头来,“是谁在外面?”
“禀报大汗,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把他带进来。”
没一会儿,阿娜牵着一个男孩子走进帐篷,齐隆浩定睛看时,却见那男孩子一身上下全是泥土,两腮通红,眼里满是泪光,怯怯地看着齐隆浩。
“你是谁家的孩子?”
“罗莫家的。”
“你爹娘呢?”
孩子一撇嘴,又哭了起来。
齐隆浩眉头微微皱起,略略显得有些不耐烦。
“站好了,回答汗王的话。”阿娜怕齐隆浩懊恼,在旁边提醒道。
“我爹娘不见了……”
看着这个小男孩儿,齐隆浩不由想起自己幼时那些孤苦无依的时光,遂叹息一声:“你且领他去隔壁帐篷,给他洗干净澡,好好地照顾他。”
“是,汗王。”
阿娜答应着,领着小男孩儿出去了。
齐隆浩这才埋头继续看书,忽然听得旁边有脚步响,转脸看时,却是司徒薇披着件外袍走了出来。
“你怎么起来了?”齐隆浩也赶紧站起身来。
“我本来是躺在里面的,可是听见有声音,便出来瞧瞧,怎么?”
“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儿,我已经让阿娜去照顾他了。”
“那就好。”司徒薇点头,“也不知道西番草原上现在,有多少无家可归的小孩儿。”
“我也这么想。”齐隆浩点头,“准备特派一名主薄掌理此事。”
“汗王可是在忧虑什么?”
齐隆浩不由轻叹口气:“论理,你现在病着,是不该同你商议这些事的,但若不同你说,又还有谁可以商议呢?”
“汗王请讲。”
“我是觉得,现在王廷里可用之人太少,许多官吏,贵族,个个都是存着私心,当你提到利益之时,所有人一拥而上,但是若你想让他们扎实做点事,却个个缩头缩尾。”
司徒薇蹙着眉头,没有答话,其实,齐隆浩所说的自然是事实。
那就是辽云草原上所有人的私心私欲都太重。
“本王想着分拨出一些粮食,帐篷去救济受灾的百姓,但你猜怎么着?只怕那些粮食,帐篷进了掌理之人帐篷,他们再拿一些霉烂的,破旧的帐篷给牧民。”
“那就,让仓达去吧。”
“仓达?”齐隆浩微微一愣,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仓达是谁?”
“只是一个骑兵。”司徒薇沉吟了一下,接着道,“只因有一次,我看见他不避嫌忌替一位老牧民揉胸捶肩,而且手里总是捏着本书,晓得他本性淳良,或可一试。”
“是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本王便把这件事交给他。”
“我希望汗王身边,能汇集一批正直的人,善良的人,心胸开阔之人,更重要的是,不畏惧权威始终禀持自己信念的人。”
“本王知道了。”齐隆浩点头。
他的心态恢复了平和,也觉得放下了一件大事。
“阿薇你还是进帐好好地歇息吧。”
司徒薇略一思忖,起身进了内帐。
次日清早,齐隆浩走出帐篷时,却瞅见一个小男孩儿呆呆地站在拴马桩边,睁圆了一双黑眼睛瞅着他。
“你……你过来。”齐隆浩招手把他叫到自己跟前,摸摸他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子迟疑了一下,才道:“罗翼。”
“要不要我派两个人,领着你去找阿爹阿娘。”
“嗯。”
齐隆浩便叫来两名骑兵:“领着这孩子,去找他的爹娘吧,记着千万别吓着他。”
骑兵领着男孩子去了,男孩子却回头看了齐隆浩好几眼。
正午时分,派出去巡查的骑兵都回来了,向齐隆浩禀报了草原各部族的情况,齐隆浩根据轻重缓急,一一给予处置,直忙到正午才回帐篷,却见司徒薇已经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正坐在桌案边,看着手里的书册。
瞧她模样儿可爱,齐隆浩有心不惊扰她,顺手拿起一只小金橘,抛了过去,金橘撞在司徒薇脸上,她不由唉哟叫了一声,随即抬起头来,晶亮眸子里全是笑意。
“做什么呢?这般入神?”齐隆浩凑到她跟前,探头欲细瞧,司徒薇却摁住书页,露齿冲他微笑,“我画乌龟呢。”
齐隆浩甚少见她如此娇憨的模样,一时不由心痒起来,抬手去摸她脸庞,指尖一片泌凉,忍不住轻斥道:“丫头,你又不爱惜自己了,外面凉,不知道穿厚点么?”
司徒薇冲他翘嘴:“等着你替我加呢。”
“好。”齐隆浩点头,果然转头进了里间,很快抱着一件皮袍出来,轻轻替司徒薇裹在身上,又揉弄着她的发丝,“现在暖和了吧?”
司徒薇抿唇儿笑:“我突然好想喝雪莲花茶,你给我泡一杯,好不好?”
“好。”齐隆浩转身走到帐篷旁边的木架子前,伸手取了一只玉杯,又打开旁边一只匣子,拿出几片晒干的雪莲花花瓣放进杯子里,再转身叫道,“阿娜,你且取小泥炉来。”
小泥炉?听到这三个字,司徒薇眼里忽然现出几丝神往。
“丫头。”齐隆浩走回来,因见她发呆,不由轻嗤道,“又是怎么了?”
“我最近,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一些奇怪的影像。”
“哦?”
“好像看见自己坐在一只大船上,船中央是一张木桌,木桌上放着小炉,炉上有壶,咕嘟嘟冒着热气,还有……”
司徒薇忽然打住话头。
“还有,”司徒薇脸上忽然浮起几许红霞,她可有些不好意思告诉齐隆浩,还有一个眉眼温润的男子,在执壶沏茶,那新绿的芽儿慢慢长成花,从杯子底下浮起来……
是一种好奇妙的感觉,不忍被旁的东西破坏。
“丫头?”见她出神,齐隆浩自己也不由跟着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