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漫没有去上下午的体育课。
教室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说不出来的一种宁静,仿佛此刻她周围的世界彻底安静了。
窗外的风吹进教室里,凉凉的,阵阵的,带着阳光和树叶的的气息。一束阳光透过层层枝桠照射到她的课桌上,她黑色如墨的发丝上。
许之漫微低着头,从耳后顺下来的一根长发遮住了她的眼眸,手机在她两只手之间来回转动着。
她小时候能够记事时,回忆里的父母生活在一起只是那么几年,不知道什么原因,父母之间开始了不间断的争吵,紧接着离婚,进行法院判决。
父母离婚后,性子温和的母亲并没有从唯利是图的父亲这里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姐姐说,母亲为了嫁给父亲,和家里人断绝了关系。
母亲带着姐姐回到国内,无家可回,生活肯定很辛苦。她长大后亲眼看见过穷人的生活,没钱没房住还要遭受贵族以及恶势力的侮辱和虐待,想到母亲和姐姐过这样的生活,她心里便阵阵后怕。
一次,她经过书房时听到父亲和母亲正在通话。父亲的语气是如此的冰冷无情与强硬,他这个人又是如此的吝啬和物质。
“想让我给你钱,一分钱都不可能!”
“想让我给你钱,一分钱都不可能!”
……
这句话一直都在她耳边不断回响,不断冲击她的神经,她当时身体里有一种冲动,想要冲进去对他大喊,为什么不给母亲钱用!坏父亲!
可当父亲开门出来见她一个人站在外面时,立刻通知管家将新来的私人家教老师因管教不严辞掉,而她也被关进了黑房间一天当作惩罚。
她只不过出来一下,恰巧经过父亲的书房,为什么要辞职新来的老师!为什么要关她!为什么他认为自己做得总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为什么!!
当她想将这些话说出口时,只见父亲背她离去的无情背影。在这个冰冷的家里,她既害怕又无助,心慢慢变冷。
后来,她暗自决定,既然父亲不给母亲生活上的支持,她就挣钱寄给母亲。以后的每一年她都会参加各种奖金报酬丰厚的国际竞赛,所获得的奖金,她全部都会寄到国内,让兰迪帮她转交给母亲。
现在,母亲已经不需要了。或许应该在更早的时候,母亲就已经不需要了。
一个庞大的纪氏集团,母亲生活在那里,什么都不缺,一定过得很好。若是有了委屈,姐姐一定会保护好母亲。在纪氏集团眼里,几十万,几百万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抹苦涩袭上许之漫的心头,一直在犹豫和徘徊的边界停留的她终于打开了手机,目光在机票的往返地址上停住。回去的话,她还要计划破坏联姻之事,毁掉了他的利益,她将会遇到更大的麻烦。
对她而言,联姻也没有触犯到她什么,不就是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名义上的未婚夫。然而她已经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喜欢约束。
可世界如此之大,她却没有想到能让她容身之处。她的一生,注定是漫无目的漂泊流浪。
许之漫在手机上输入了两个地址,刚要按确定,她的身后刮起了一道微风,课桌上的一束阳光瞬间被挡住。
江时衍坐在位置上单手支头看着她,“怎么不去上体育课?”
许之漫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手机上,回道:“不想去。”
“你心情不好?”
“你未免管得太多了。”
江时衍勾起嘴角,看了一眼她放在课桌上的手机。
许之漫认真考虑了一下午,几天前吃饭时,兰迪说起纪氏集团邀请他参加这次商业聚会一事,兰迪想邀请她一同前往。她当时并没在意,也没打算要去。但在她知道了母亲的事情后,她动摇了自己的决定。
据她调查的资料,纪董事长的前妻十年前便已经离世,之后一直未娶。纪董事长有一个儿子,比她姐姐小一岁。
纪家人品行端庄,为人正直。尤其是纪董事长前妻死后,在遇到母亲之前从未有过其他女人,他对母亲的这份真心算是真诚了。
既然如此,她还担心什么呢?
承认吧!许之漫,你找这么多理由不就是想要见母亲和姐姐么。
许之漫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兰迪,纪氏集团举办的聚会,我会去。”
“我没听错吧!漫漫,你刚才说了什么?!”
“你没听错。”说完,许之漫挂了手机。然后,又拨了另一串号码,“管家,你今天不用过来了。”
“小姐,这件事情还需要向老爷禀报一声。”
“随你。”许之漫不耐烦地挂了手机。
她的生活无时无刻不在她父亲的暗中监视下,她多么希望,她身上流的不是他的血!
学校附近有一个重新改造过的小公园,公园林木苍茂,环绕着一圈湖水。许之漫停在了公园外,听到公园里传来小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她抬头看着公园里一个个奔跑的小小身影,走了进去。
许之漫找了一个长椅靠树的地方坐下,看着身前的一群小孩子们围在一起玩耍。
小时候,她和姐姐总是会偷偷溜出家门跑到外面和一群小孩子玩,当时她还在这座城市里。十几年过去了,城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变化让她感到陌生,曾经居住的地方,玩过的地方,她再也找不到了。
一对父母带着他们的孩子从她身前经过,许之漫的目光也追随着他们而去。被父母牵着手的小孩似乎在跟他的父母耍脾气,他低着头,委屈至极。妈妈说了一句后,爸爸也跟着说了一句。
那个小孩真幸福,许之漫心里想着。
许之漫收回目光,一个小女孩哭哭啼啼地站在大树下却一直在四处张望着寻找着某位对她非常重要的人。小女孩穿着连身的可爱白色碎花小裙子,样貌看着有六七岁。
这个女孩哭起来是不是像小时候的她呢。她和姐姐溜出去玩,找不到回家的路,她也哭过吧。
许之漫对哭泣的小女孩挥着手,“小妹妹,来姐姐这里。”
小女孩哽咽着走过来,用她的小手擦去眼泪。
许之漫露出她从未有过,甚至她也从未察觉过的温柔问道:“你是不是和爸爸妈妈走丢了?”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她,点点头。
“和姐姐一起在这里等你妈妈找过来,好吗?”
小女孩天真地问:“我妈妈一定会找到我吗?”
“一定会的。”许之漫笑了。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小女孩坐在椅子上,抠着自己的的手指头,摇晃着椅子下的细小双腿。
许之漫静默了几秒,双颊处升起一团晕红。
“小妹妹,你是怎么和妈妈走散的?”许之漫分散注意力。
小女孩回道:“我去卫生间,出来后我就找不到妈妈了,我不知道我妈妈去哪里了。”
许之漫指着前方的糖果小摊问:“要吃糖果吗?”
小女孩舔了舔舌头,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许之漫捏了捏小女孩的肉嘟嘟的脸蛋,“小妹妹特别可爱,姐姐想请你吃的。”
小女孩的脸上顿时露出大大的天真笑容。
许之漫走到摆放糖果的推车前,她有十几年没吃过糖果了,也记不清最后一次吃糖果是什么时候。至今,连糖果的滋味是什么也不知道。糖果不就是甜甜的吗?和甜品一样甜……
许之漫买好糖果转身回去时,小女孩身边多了一位男生,正和小女孩说说笑笑。
许之漫皱起眉头,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生似乎察觉到了正前方目光,抬起头对她笑着,许之漫愣怔了一秒,然后不解地别过头去。
“大哥哥,我长大之后可以嫁给你嘛。”小女孩抵着两只手指,小脸通红。
江时衍笑笑,看着许之漫走过来的方向回道:“大哥哥已经有想要娶的人了。”
这些天来,他各种奇怪的心理和行为,以及脑海里一直出现许之漫的身影,工作的时候有她,睡觉的时候也有她。她坐在他的旁边时,他也没了看书的心思,就想一直看着她。
他想,他是喜欢上她了吧。
小女孩露出沮丧的表情。
江时衍继续温柔地说:“你长大后会有喜欢你,你喜欢的人娶你。”
许之漫走近,将手中的糖果递给小女孩,目光却颇为嫌弃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江时衍。
“怎么去哪里都有你。”
“见你走错方向,所以过来提醒你。”
“……”还可以再编一个更适当的谎话吗?
小女孩伸出手,将手中的糖果递给许之漫:“姐姐,给你,我们一起吃糖糖。”
许之漫接过糖果,看着手心里的糖果发呆。
小女孩问:“姐姐,我可以把手中的糖果给大哥哥一块吗?”
许之漫回过神,不悦地瞥了一眼江时衍,“糖果是你的,你想给谁就给谁。”
小女孩开开心心地将手中的糖果给了江时衍。
相隔十几年再次体会糖果的味道,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股熟悉的味道了。它和这座城市一样,变得陌生。
没过多久,小女孩的妈妈找到此处,带走了女孩。此时,长椅上就剩下两个正在吃糖果的人。
“你还不走?”
“我们一起走吧。”
“糖果的味道如何?”
“甜,第一次吃。”
有时候,你认为熟悉的东西突然变得很陌生,有得人甚至从未感受过。所以相比之下,你还是幸运的。
“哦,看来你比我还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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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听其他的小朋友说这东西很甜,很好吃。”小时衍手捧着两颗糖伸到母亲身前,“我和妈妈一人一个。”
江母眉头深皱,一手拿起小时衍手中所有的糖果丢到垃圾桶里,气道:“你怎么可以吃这些垃圾食品,以后不许吃,知道吗!”
小时衍望着被丢到垃圾桶里的糖果,失落地低下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