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
米兰城防军军务处,伊多看着这只身混进来的胆大包天的家伙,不慌不忙摘下帽子脱掉外套才坐到他面前,他阴阳怪气道:“据我所知,先生,你们还攻不进米兰吧,你不怕死吗?”
“我这个人一向就是胆子大,而且如你所见,我还没死。我叫奈姆,奈姆·巴尔,起义军领导人的弟弟。”
伊多眼睛微微一眯:“噢,是吗?这里是米兰城防军军务处,你在这里只能叫叛军的二把手。”
之前他已经跟起义军的人有过接触了,只是说会有一个有分量点的人会进城和他商量和谈判,但他没想到的是,来者竟然是起义军的二头目。
“别装了,伊多中校。”
奈姆早就知道他为人狡猾,是出了名的墙头草,虽然起义军的实力暂时不能与帝国抗衡,但凭那伦巴第行省腐烂的地方军,抵挡他们的是不可能的。说起查理曼的军事力量结构就很奇怪,在纳桑大将军的高度集权管理中,查理曼中央禁卫军和烙印军团的战力是整个西方世界一流的,然而远离亚琛的地方军却是烂得闻名远扬。
奈姆知道这一点,伊多在米兰城防的资历不低,自然也是知道地方军的战斗力能到哪里去。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所以我色厉内荏。
我知道你打不过我,我也知道你色厉内荏。
我知道你知道我色厉内荏,但我还是要色厉内荏,不然我怎么卖队友卖个好价钱。
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色厉内荏要谈条件,但我要戳破你,不然我怎么砍价。
两个人就这样套娃般扯皮,最终还是达成了统一。伊多凭借权力之便给起义军大开米兰城门,米兰一日城破。而奈姆也兑现了承诺,把投降的城防部队收编交给伊多统辖。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却脱离了奈姆的控制。他们的目标是更替政权,而伊多想的却是颠覆国家。
伊多刚刚接手了起义军的部分权力就立刻开始寻找外援。更让人发指的是,伊多掌权的时间和引入外援的时间几乎是同步的。也就是说,他在和奈姆商量的时候就早已计划好一切,马上跟外援搭上了关系。更让奈姆绝望的是,那个外来势力强大得可怕。
……
米兰城楼上站着一排男男女女,他们的脖子都套着绳圈,绳圈则连着弓状木架。
“你会下地狱的,你个卖国贼!”奈姆大声叫骂着。
伊多冷笑道:“你跟你大哥学一学,就不会像个败犬一样在这里乱吼乱叫。”
蒂尔·巴尔并不看他,低声对弟弟说:“别骂了,没用的。”
奈姆·巴尔霎时没声了:“大哥都怪我。”
他们是这场惊动整个查理曼帝国的起义运动发起者和领导人,在和地方军的对抗中怀着神圣的理想和非凡的勇气,要给这个病恹恹的国家施以外科手术治病。但是,他们心中的事业才展开了一点头角,就已经结束了。
奈姆如此暴躁的原因也在于此,是他把伊多拉进伦巴第的起义队伍里面的,没想到转手就被人卖了,还卖的如此彻底。待蒂尔有所察觉情况不对时为时已晚了。蒂尔尝试着最后一搏,想搞垮伊多和外来势力之间的接触,但终究算盘落空。
那几位空降的米兰的年轻人很快血洗了以蒂尔为首的独立派,包括蒂尔和奈姆两兄弟也被控制关押了起来。伊多带领的投降派也凭着这强硬的背景顺利地掌握住了整个起义军的领导权。
一个紫瞳的青年出现在了城楼之上,伊多便马上按下继续羞辱这两个人的念头,迎了过去,换上满脸笑意:“殿下有什么吩咐?”
西泽尔感觉到了那两道死死盯着他的目光,“他们是之前的想杀我的人吗?”
“是的殿下,就是他们兄弟俩派人下的手。我马上就让人行刑,吊死他们。”伊多有点迫不及待了。
“先不动手,我跟他们说两句话。”
“悉听尊便。”伊多退到一边,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不打扰您了,最敬业的管家看见他这副模样都要称赞一声“专业”。
西泽尔慢慢地走过去:“随便聊聊,说不定我会放了你们。刚开始为什么想叛变独立?”
“怎么?想听故事?”奈姆阴阳怪气道。但西泽尔却实诚地点了点头。
“有点。”
“等你下地狱了,我一定讲给你听。”
西泽尔一手指着奈姆,扭头对蒂尔说:“你讲了,我就放了他。”
没等蒂尔开口,奈姆却先一步抢话了:“我讲,你得保证放了我大哥。”
西泽尔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天父在上,我以神的名义起誓。你讲,我把你们兄弟都放了。”
蒂尔的脸色微微好转,便缓缓开口。
迪迪埃的长期挥霍无度,纳桑将军的一年比一年高涨的军费投入,最近还有长老会的莫名的大笔军事装备订单,几乎掏空了整个查理曼帝国的国库。再加上三年前的东方圣战,教皇国的大笔的战争债务砸在了那位凡尔登公主的联姻上。查理曼这十年的征税因此发了疯似的暴涨,数不清的税务员从亚琛出发,像蝗虫一样向四周扩散,收割着大片大片平民的财富。
他们兄弟参了军,在边防做了十年的士官。蒂尔凭着自己的胆识和才智慢慢坐上了少尉。但待他返回家乡的乡镇上,发现只有荒凉的几户人家还在。而兄弟俩的双亲早已去世。
“我每年一半的薪水都是往家里寄的,但那几户人家却说我的母亲没收到过,母亲一个人工作根本没有办法在那种征税压力下养活瘫痪的父亲。她前几年上山的时候就意外受伤,然后还被逼着带伤继续干活,大病一场就去了。父亲没人照顾,没办法独活。我们找到了顶头上司,他却说不可能。最后是另外一个在军务处做事的人在别处打听到了,分寄的薪水可能是被上面挪用填别的帐了。那人不知道我,但他知道这种情况。很明显,这已经不是个例了。”
“那时我就想,如果一个政权,我为他卖命驻守边境,它却吃我军饷害我父母,已经腐烂到这种程度的政权,还有必要存在吗?”
西泽尔看着他越发越激动的样子,没有说话。
“没有必要了,真的没有必要存在了。不推翻他,我怎么敢睡觉?怎么敢跟我父母交代。只有成为掌权者,才有可能改变掌权者,我不介意死在握住权力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