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夜色之下,热闹繁华的烟雨城也是慢慢恢复了宁静。但也只是夜静人不静,随着南北两方的局势越来越严峻,烟雨城的夜也是变得越来越躁动了。自从那日青厌怒火冲天地从太尉公府邸回来后,他便闭门不出了,除了传召浣纱女前来以外,基本上是不出房门的。数日时间内,因着他的暴怒弑杀的性子,府邸之内的婢女仆役已是不知死了多少个了,每每到了四更天的时辰左右,都是由着青厌的心腹手下,押着扔去了城外的乱葬岗。
所谓心腹也不过只是三公留下的一条狗而已,半辈子之前穷苦人家的孩子连饭都吃不起了,只得是把命卖给三公世族,而作为世家宗族培养的杀手,这辈子替他们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七百了。后半生的岁月里原以为是继续干着那件已经习惯了的杀人勾当,不想到了老却是被安排去了太尉公独一个的孙子青厌的府邸做了管家。因是占了个年岁的便宜,就连主子青厌也是客气地叫自己一声梁叔。但自己明白自个儿的身份,这声称呼其实也就是个添头儿而已,已经是当了半辈子的狗,如今也不过是不用再亲自出去替主子咬人就是了。但随着府邸之内的气氛越发诡异,自己的清闲日子也算是到头了。连着已是数个夜色了,都是他这个所谓的心腹老人,夜夜地送着这些个死尸来到这儿,而对这样过活了大半辈子的他来说死尸活人已经是没个啥区别的了,无非是一块会动和一块不会动的肉坨而已了。但这几日自己亲自运送着出城的这些个死尸却是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毛骨悚然,寻常的杖毙辱杀的仆役婢女,他或许连眼皮都不会有所跳动。但今时今日之下,这些个死尸的死状,让他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都只能想到两个字“非人!”。
作为一个顶级杀手而言,见识过太多太多的奇怪死态,割喉,入腹,破肺,断首,刺心,这些死法一向讲究得都是一击致命,生而为人多是无奈之举,做了杀手卖命于世家大族,有时杀人便成了自己的义务了。或者所杀之人与自己毫不相识甚至可能是有恩于己,但既然是背负了这条命,那么能做的便是让他走得不那么痛苦,这也是自己作为一个杀手最后的仁义了。但今天的自己算是开了眼界了,死尸之中无论男女,均是被利爪破开的皮腹,内脏十之去九,均是被啃噬殆尽,洞穿了头骨,吸食脑髓精华,脖颈之处尖牙刺入饮**血。这样的手法对那些个野兽再正常不过了,因为生而在荒野深山之中,想要生存下去,那么第一要义便是尽可能地啃噬下猎物的精华部位。但生而为人,这些事却是不可能做到的,如果你这样做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你已经是个非人了!换而言之,与妖兽同类了!
作为青厉一派的老人,自然是知晓这一切现状的缘由的。但既然是自己认定了的主上,那么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自己能够建议但却是不能够违背。而且对于这位在南部甚至是整个清河一界都是恶名远播的主而言,欺男霸女十足的一名世家纨绔子弟,但自己也是深知这些肯定是他的本性但却自然不是他的全部。作为三公世族世家子弟之中,如今宗族之内权柄最重,仅次于三公之人,其心性谋虑又岂是寻常世人所能知晓的。但纵是如今谋虑深渊如他也是有所短柄在身的,想要独行天下无所碍,谋虑与武力均是缺一不可,而他青厌一生一世恐怕唯一的缺陷便是那根骨平庸了。生在了富贵比天下的三公世族,自然是一种天大的好事,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好事,才会让他无比的绝望。纵然是倾尽了宗族的全力,却依旧是无法医治他的根骨体质的病状。这是天意,就算是权柄囊括了整个三都大陆,但却依旧是比天要低上了一头。所以数十年里,青厌一直都是苦心孤诣地想要寻求解决之法,但一次次地满怀希望,等到的也是只有一次次的无比失望。随着南北对峙形势的日益严峻,已是被逼到了悬崖之巅的他,只有兵行险招地用上了三公世族当年秘密谋划的一套秘法了。
而这套只记存于太尉公私宅内府的密室孤本之上的秘法,也是在因着青厌乃是他一脉单传的独孙才得以知晓。而自己作为这世上可能是青厌为数不多倾心相对之人,也是知晓了这个秘密。据说是那百年之前的惊天一战,一场魁乱使得清河界和玄天国数百年的积蓄尽数付之东流。那些个北方魔兽一路席卷着,攻袭到了洛涂仙都城门之下。那场血战之下,作为清河界的一方霸主的涂山狐族,竟是遭到了魁狼部族的灭山屠族之祸。而在那场大战的惨败,追其根源却是因着当时的苍宿阁阁主青霸的惊天谋划,而三公世族也是秘密派人前往了涂山,但却不是为了阻止哪些个魔兽,而是为其充当内应,为的便是要那涂山狐族在不存世!而当时太尉公并没有完全地执行青霸的命令,“务必保证涂山狐族灭族绝种!”。
贪婪成性的太尉公,不仅是窥视着涂山狐族的妖艳邪魅的肉躯,而且早已是对于其种族秘技暴血窥视已久了。趁着那场血战之下的混乱,秘密命人擒下了两名狐族女子,更是偷偷潜入醉西楼之内,找到了一部有关暴血秘法的破旧残卷。原以为是一场大获全胜的诡秘伎俩,但可谓是人在做天在看,无事不报时辰未到而已。先是青厉暴怒之下一剑刺死了青霸,而后更是以血腥狠厉的手段将苍宿阁清洗了个干干净净,这一突如其来的横祸,致使三公世族数百年的谋划尽数付之东流。唯恐擒抓涂山狐族的消息泄露,太尉公只得命人将那两名妖艳邪魅的狐女秘密扼杀掉,当然物尽其用,那妖狐身上的一身精血自然是尽数收集了起来。
所谓种前因得后果,有了这段昏暗阴邪的过往,如今造就了三公世族甚至是南方诸郡,都将要承受即将到来的血痛洗刷了。表面看起来三公世族现在是兵强马壮,但也不过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自己的痛脚,只有自己最清楚。先不说南北开战双方战力高低,毕竟谁输谁赢都是未知数,但随着北部传回来的情报描述,现任苍宿阁的阁主大人正在以一种错杀一千不放一人的手段,血洗苍宿阁内部遗留的三公残余势力。眼看过不了多久,青荏将扫清苍宿阁内部的障碍,从而腾出手来对付这个长存南部数百年的毒瘤。
原本的南部诸郡已经是在三公世族的整合之下,先其一步做好了准备的了,但随着司徒公的暴毙身亡,以及其死因背后可能牵扯到了青厉。这个缠绕了三公百年之久的噩梦瞬间将南部诸郡从美梦之中拖回了现实。而他的主子青厌此刻便是因此暴怒不已,明明只差那临门一脚,却是硬被拖拽了下来,白白给了青荏再喘一口气的机会。如今的形势已经是到了水生火热的地步了,北部苍宿阁的事态越发严峻,南部诸郡各宗族之间又是只顾自家利益而勾心斗角,所以青厌这才被逼得无路可走,只得是下定了决心强练那残缺的暴血秘技,而这一批批的死尸就成了他修功练法的牺牲品了。
“一壶清酒一抷土,一记红尘一世人。勿念往事俱过矣,早入轮回不做人。”
办完了这见不得人的差事后,梁叔也是缓缓回了城入了府。来到了青厌的房门之前,用着平缓又谨慎的言辞向青厌汇报着结果。此时的青厌已经是从那暴血兽化的嗜血状态下恢复了过来,正好听见了门外的声响,便是急忙将人叫了进来。听了主子青厌的答复,梁叔也是不急不慢地推门进去了,只是这眼前的景象再次让他惊讶了。原本是皮肉干枯一脸的病态状的青厌,在吸食了狐族精血之后,这体格竟是雄壮强大了数倍不止。而且有了妖血的加持,修炼那套暴血的残卷功法也是更加得得心应手了起来。以他大半辈子做杀手的敏锐眼光来看,如今的他恐怕是在青厌手下过不了十招。
“梁叔回来了啊!这几日也是劳烦你了。”,恢复了人性本质的青厌,这话语之间也是温顺了许多。“主子交代的事,老奴也是只得尽力去办便是了。眼看到主子的修为境界突飞猛进如此之快,想来这大事可成已不远矣!”,听了梁叔的赞言,青厌对此并没有立即表态,示意其先坐。而后青厌喝了口凉茶润了润嗓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说道:“梁叔来我身边多少年了?”,这一发问倒是一时之间让他惊到了,自己也是没有去细算这些个日子。青厌从其面色之上看出了些许地困惑,索性是不等他了,自顾自地答道了:“已经是二十一年了!算上今日正好是二十一年又三个月零七日,我青厌这辈子也算是坏事做尽,想来下辈子应该是没个什么好命了,所以啊!这辈子想着是把想做的都做了。而梁叔您可愿随我功成或赴死?”,听了这番话,一辈子膝下没个子孙的老梁心中也是热闹了起来,“没个啥愿不愿意的了,既然这辈子是来了主子的府邸安家,那这剩下的半条命也就只能贴在主子身上了。而您也是下定了决心做大事,那么老奴这条命也就只能生死相随了。”
一杯凉茶敬上,加上一杯碰上,一主一奴,今生就这样约定上了。“既然梁叔的话已经是说得如此透彻了,那我也是不藏着了。我觉得三公年事已大应该退贤让位出来了,如果他们依旧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话,那就只能是连人带位子一同踹他们进茅坑里了。”而对于青厌心思早已是熟门熟路的老梁叔,自然是猜出了些门道了的。看出了青厌眼中狠辣的坚毅,他也是知晓这个时候劝说已是无用,而他能做的便只有更加坚毅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