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张直视着吴道，“您要是掉进了臭水沟呢？”
“呵呵，”吴道扔掉餐巾，掏出了小梳子，“咱们学院里，处处鸟语花香，根本就没有臭水沟。”
庄梦周提醒草根张，“你不是带着镢头来了，可以挖一条嘛。”
副院长瞪一眼庄梦周，“谁批准你搞基建了？”他把脸转向吴道，马上变成了一副笑容，“老吴啊，君子不和牛制气，你怎么还扛上了？”
吴道梳理着一丝不乱的头发，“我逗他们玩儿呢。”
草根张还要说话，副院长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走吧。”
通知书签了字，得再交回学生处。恰好路过医务科，又碰到那位护士，出来去洗手间。
草根张冲着她笑，她却给了他好几个白眼球，“德性，小土老冒儿。”
草根张拍打着衬衣，问高雅：“我身上有土吗？”
高雅咧咧嘴，“你脸上有啊，还洗不净呢。”
中医临床系，在学院的西南角，两幢红砖筒子楼，教室宿舍办公室，都在这里，一副荒凉破败的样子。
草根张和高雅报到晚，宿舍已经分配完了。管后勤的老师踌躇半晌，“还有个杂物间，你俩收拾出来，先住那里吧。”
高雅冲草根张挤挤眼，“早知这破样儿，咱就不来了。”
草根张做了个鬼脸，“已经上贼船了。”
门一开，三个人都捂住了鼻子。门框上，落下了无数灰尘，还有几个蜘蛛网，挂在上面，摇摇欲坠。
后勤老师揉着眼睛走了，走出去了十多米，才回过头来说：“你俩自己收拾吧，东西贴并下，千万不要扔掉啊。”
草根张探头看了看，有三条腿的桌子，两条腿的椅子，只剩个空架子的床……
对面宿舍里，出来个学生，很同情地看看他俩，“刚来的啊？”
草根张点点头，“借你们的扫帚拖把用下，回头我买套新的，还给你们。”
那同学拿来了扫帚拖把，还提来了一桶水，帮着打扫起来。他说：“我叫田得雨，也是从农村来的。”
草根张摸了摸脸，“你咋知道，我俩是农村来的？”
田得雨憨憨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咱们农村人，都有股土味儿。”
高雅捏着鼻子，“大城市里的灰尘味儿，更难闻。”
两个人打扫卫生，草根张干开了木匠活。高雅带了把菜刀，被他当了斧子，半截桌子腿，当了锤子。一阵砍砍削削，敲敲打打，竟然拼出了两张桌子，三把椅子，还有一张床。
高雅抹一把脸上的灰，“大哥，咱俩要同床共枕呀？”
草根张头上冒了汗，脸上冲得一条一条的，他冲高雅一呲牙，“你想得美！”
还有四张课桌，却只有两条腿。草根张把那两条腿，干脆卸掉了，四个桌面摆在一起，靠到了墙根。他很满意地说：“这就是我的床了。”
田得雨倒了脏水，又拎回来一桶清水，“咱们得去食堂打饭了，饭点过了，就没饭吃了。”
高雅涮了抹布，正擦窗户，“不用着急，让大哥请咱们下馆子。”
田得雨腼腆地笑了，“省城里下馆子，多贵啊。”
草根张拿出自己的铺盖，往桌子面上铺，他指着窗户上的高雅，对田得雨说：“不用怕，他爹是乡长，我请客，他花钱。”
三个人洗了脸，从二楼下到一楼，看到庄梦周，绑着个大围裙，点着个煤油炉子，正在楼道里炒菜。
草根张诧异，“教授也住学生宿舍？”
庄梦周听到了，抬起头来，瞅了草根张一眼，低头继续炒菜。
草根张冲他招手，“教授，咱们出去喝羊肉汤啊。”
“不稀罕，”庄梦周头也没抬。
房间里出来个女人，冲着庄梦周吼：“怎么还不行，小四等着吃呢！”
又出来个长发姑娘，手里端个碗，“爸，你快点儿，我六点要上课呢。”
来到楼外面，草根张问：“庄教授一家人，怎么住这里啊？”
田得雨看看四下无人，凑到草根张跟前，“我听高年级的老乡说，庄教授老婆是郊区农村的，城里没工作，学院里不分给他房子。”
“真够惨的，”草根张咂咂嘴，“搞中医的，也太没落了。”
三个人走到学院大门，“嘀嘀……”后面传来急促的鸣笛声。草根张回头看去，是一辆漂亮的电单车，正疾速驶来。
草根张把他俩往边上推，给电单车让路。电单车到了他跟前，却“嘎”一声停住了，“小子哎，去哪里啊？”
电单车上的人，竟然是吴道。
草根张的目光，落在电单车上，“车子不错啊。”
“那是，“吴道得意地说，“我的学生，出国留学了，刚从国外给我寄回来的。”
“是嘛，”草根张伸出手，想摸一下，却被吴道抬手挡住了，“你那脏爪子，小心给碰坏了。”
草根张收回了手，扭头往大门外走去。吴道追上他，超了过去，又回头喊：“小子哎，我可没掉沟里，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话音未落，听得“扑通”一声，吴道连人带车，都不见了。
草根张赶忙跑上去，看到一个下水井，积了满满的黑水，露着两只人脚，正在乱蹬。脚上的两只皮鞋，还是锃亮的。
这个下水井，应该是堵了，工人挖开作业。前面拉了安全绳，吴道只顾回头说话了，根本没看见。
草根张不敢怠慢，抓住吴道两个脚脖子，两膀一用力，把他拖了上来。
吴道已陷入昏迷，半死不活的样子。草根张拦腰把他扛了起来，跑了几步，看到马路牙子上，有半人多高的栏杆，便把吴道卸下来，大头冲下，横卧在了栏杆上。
高雅拽着两条腿，草根张在吴道背上，猛拍了三下。
吴道张大了嘴，“哇哇”地吐了起来。吐出来的黑水里，竟然还有两个啤酒瓶盖，一个五毛钱的钢嘣儿。高雅兴奋地喊：“哇塞，发财了！”
吐完黑水吐黄水，吐干净了，吴道才睁开了眼，看到了笑眯眯的草根张，“小子哎，你暗算我。”
看大门的保安过来，“吴教授，这里的下水井堵了，刚挖开，您就冲进去了。”
吴道抬手给了保安一巴掌，“混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草根张揪住了吴道的领子，“人家拉了警戒绳，是你不长眼，自己冲进去的。”
“你们合伙陷害我！”吴道扒下脏兮兮的褂子，狠狠扔在了地上。他抬起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的电车呢，赶紧给我捞上来啊。”
草根张叫上他们两个，头也不回，往拉面馆走去。
吴道再找那保安，保安早躲起来，没影了。他只好蹲到了臭水坑边，自己伸手去摸。
摸着了个后轮子，可他使上了吃奶的劲儿，车子却纹丝不动。
他颓然地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两个身材窈窕的女生，从大门里出来，“哎呀，教授，您这是怎么了？！”
吴道抬头看看她俩，“快去叫人，帮我捞东西。”
两个女生跑回去，不一会儿，来了五六个男生，七手八脚，把电单车硬拖了上来。
前轮子成了半圆，车把拧得像麻花，电瓶还在冒烟。吴道心疼地一紧，差点又晕过去，“哎呀，全报废了，五千美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