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上没有厨房,不过美食、美酒倒有不少。几人没管那么多,海吃海喝了一番,一解两个多月来的寡淡生活!
夜里,李策睡不着觉。想起紫蝶那副惨状,就愈发担心起郡主凌云的安危来,担心她要是真打不过那老头,还跑不了,该怎么办!
心神不宁,也无法吐纳修行!李策干脆出了房间,来到大厅走桩练拳。心不在焉,拳路虎虎生风,但是拳意散乱不堪,只见其形,不见其神!
“傻小子!静不下心来,最好不要练拳。瞧你这软手软脚的,小心将自己辛苦积攒的那点神意,都给练歪了!”紫蝶不知何时已经苏醒,正坐在大厅一处角落里喝酒。
“管你什么事?”李策十分不耐烦的回应:
不过话刚说完,便心中一惊,下了一大跳!大厅里不说灯火通明,但也有两颗夜明珠,终日莹亮。凭李策的眼力和感知,可谓一览无遗!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人来,自己全然无知?
獐头鼠脑的一番探望,瞧见了角落里的紫蝶,李策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傻眼望向紫蝶,又憋了一口大气。
李策心里明白,眼前这位不好惹,即便重伤未愈,气息依旧虚弱,也不是自己能随意辱没、拿捏的。换句话说,她不随意拿捏自己,就烧高香了!
嘴角贴着碗沿,紫蝶龙鲸吸水一般,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又掂了掂手中空碗,并未很生气的道:“你这套直来直去的拳路,一点也不灵活,早晚让你把拳意给练死了!不如这样吧?我教你两招?”
大难临头的预感扑面而来,李策杵在原地,忐忑道:“呃…不用了吧?您这伤势未愈的,不易操劳,应该多多静养才是。万一教我拳法,再伤了胫骨,耽误了您恢复,那多不好?还是我自己瞎练练得了!”
“这不用你担心,自己的境况,我心里有数!躺了这么久了,正好活动活动胫骨!”紫蝶站起身来,扭了扭胳膊,咔咔作响,像是铁了心要教李策两招。
李策心中腹诽,什么叫躺了这么久?明明才躺了不到一夜!不过没敢说出口,只敢陪着笑脸问道:“那…不知姑娘,想教我什么拳法?”
紫蝶又是阔肩,又是压腿,正做着战前运动,很不耐烦的道:“我教你实战格斗!还有,别姑娘姑娘的叫我,听着别捏!我有名字,叫我紫蝶就行!”
看紫蝶的架势,一听是实战,李策双股打颤,尴尬笑道:“要不算了吧?我怎么突然感觉好困,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我得先回房睡会!”
紫蝶轻笑一声道:“呵呵!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算了的!”
李策装作困倦难耐的样子,转身就想开溜!身子才转了一半,只见一道残影冲到了面前,抓住了自己右手,李策情急之下,只来得及将力道下沉,稳住身形!
单手抓住李策手腕,紫蝶用力一拧,想要一招擒拿,将李策的手拧到背后。
不曾想,李策右手却是纹丝不动!
“咦…?”没有达到预想效果,紫蝶一声惊疑。看向李策道:“有些意思!没想到你劲还挺大!”
四目相对!
李策看向紫蝶,哭丧着脸道:“不是我劲大,是你伤还没好!”
“我的伤没好吗?”紫蝶满脸不屑,又加了一股力道。
原本就很吃力,又是一股大力袭来。李策承受不住,跟着肩膀旋转泻力的同时,口中哀呼着:“哎呦…疼疼…疼!好了,好了,你的伤好了!”
达到预想效果,紫蝶力道不减,满意的问道:“好了几分啊!”
“全好了!全好了!”形势比人强,李策不得不屈服。
“可不可以教你拳法了啊?”紫蝶一手拿住李策,一手放在眼前,仍有闲情逸致抠着手指甲。
“可以…当然可以!”李策吃痛回应:
“噢!这样啊!”紫蝶挖了挖鼻孔,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没有继续问话,又不减力道。李策侧过脑袋,哭丧着脸道:“姑奶奶,您能先松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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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地处荒凉,多是戈壁荒漠、丘陵草场。当地人以游牧为主,而且族群众多,生性豪爽凶残。
又因荒凉偏远,资源匮乏,物质短缺,所以凉州多有盗匪横行,种族间亦是冲突不断!
凉州人多信佛教,又以达摩地最负盛名。
达摩地庙宇林立,殿堂重重,人人信佛;向佛!多见善男信女,或是赤脚行僧,四处游说佛法!境内群族多与人为善,尽显一片太平祥和,完全异于凉州别处,素有佛国美誉!
佛国又有圣地,在达摩地中心一处矮丘地带。山丘起伏,连绵百里,尽皆寺庙僧侣,佛教文化昌隆,辐射整个达摩佛国。
山丘名为“烂陀罗山”,乃是佛陀灵释天的道场,亦是灵界佛教的起源地!
山顶霞光万丈,熠熠生辉,有千丈巍峨法相,独坐莲花台。法相介于虚实之间。面目慈悲,厚耳垂环,宝相庄严受人朝拜,无不心生虔诚!
莲花台下,枯**,独有老僧结跏趺坐。
老僧瘦骨嶙峋,身披五彩袈裟,双耳垂环,肌肤褶皱下垂,手若鸡爪,形容枯槁,唯有双目清澈明亮!此人便是佛陀灵释天!
当然灵释天并非现实世界中,人们所熟知的那位佛陀。不过是他自证的果位、称号而已!
烂陀罗山边缘地带,又有一处山谷,不似别处荒凉。谷中郁郁葱葱,满种一类花卉。
花卉含苞欲放,不分时节,无论春夏秋冬,唯有落雨花开,花色纯白,一日凋零!
花名“雨后花”,谷名“落雨谷”!
落雨谷中有一处高地,高地高处生长着一株绿叶菩提,在这满谷花卉中十分突出,异常醒目。
树干蟠根错节,一个光头泥人结跏趺坐树干中。泥人闭目,面目安详,神采自得,分不清是真人还是泥塑!周身尘土满积,已与大树根须,交融一体。
树中人是个佛徒,不过他更喜欢称自己为佛屠!
每隔几日便有人从天际归来,进入泥塑与之融为一体。来人各有不同,有时是书生,有时是武夫,有老翁,也有孩提。偶尔还有老妪和少女。
当然每间隔几日,亦会有人从泥塑中走出,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相距不过百里,佛陀与佛屠各自枯坐千年,未曾相见,却常以心神言语!
灵释天:“施主化身百众,可曾遗失自我?”
佛屠:“此一时我,彼一时他,时时我我,时时他他,是我,似我,非我,皆是我,何有遗失!”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施主见诸相非相,心静如镜,无波无澜,为何不来见我?”灵释天道:
“你是佛,我是魔!你渡众生,我杀众生!你愿净土佛国,众生极乐!我求众生即我,我即众生,天下皆我!大道殊途,你我各在一端!不见也罢!”佛屠回应:
“心猿意马,佛魔一念。大道殊途不免同归,终归是无悲无喜;无欲无妄,无怒无恐,无情无性;无我而已!”灵释天道:
佛屠道:“多谢世尊教诲!世尊心中亦有所执?”
灵释天:“众生亿万,皆是天工造化,皆受苍天束缚,斩勘不尽,我难渡我!”
佛屠:“世尊难渡,何人可渡?”
“天外之人!”灵释天:
佛徒避之不答,转而问道:“鄙人愚昧,敢问世尊,何为贪嗔痴,何为戒定慧,何为凡夫,何为圣贤?”
“镜中观己,自见自知!”灵释天:
佛屠又问:“世尊心中可有明镜?”
“镜中我,形槁枯容!”灵释天:
佛屠:“世人多拜佛陀,世尊又拜何人?”
“求己难过求人!”灵释天:
这个喜欢称自己为佛屠的人,是当今圣王殿下的义子,也是当初在刍鹿镇围剿鹿鸣几人的佛屠…花后雨!
修行者常用术法中,有一种名为分身术的术法,可以将本我一分为二,二分三四,去做不同的事情。
众我之间,思维意识相互独立,可以有主次之分,也可以没有,神通很是玄妙!
分身术,修行者大多都会,不过却很少有人使用或是用心专研!即便不得已需要使用,也不会选择分身太多,或是时间过长,脱离太远!
分身越多,力量随之分化,单体实力会非常弱小,容易被各个击破。时间过长,则会让单体产生大量新的记忆和力量,增加融合归一的困难,导致最后走火入魔,更甚者爆体而亡!
而且我的长时间分离,很可能会让单体产生独立意识,排斥最终融合,造就多我并存的状态。我与我相安无事还好,久而久之,大不了成为陌路旁人!
若是单体产生了唯我意识,要与别的我不死不休,那就十分可怕了!
细思极恐,修行界可谓谈之色变。所以长久以来,分身术,一直被修行界视为旁门魔道!
然而花后雨,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却是个修习分身术的个中翘楚。
历时数千年的改进专研,他已能做到分身数百,游历四海,而安然自若的地步!
分身一术,能做到很好的控制,反之亦能很好的分离,能勘斩我与我的无尽牵连!
不过佛屠想要替代悠悠众生,让天下皆我,终归还是有些秀逗了!完全是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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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舟大厅中间位置,数十平米内空无一物,俨然是个小小的演武场。演武场内,李策正在挨揍,还被揍得很惨!
“实战格斗,输赢只在方寸间,心神必须集中,速度至关重要,要做到心念未至,拳脚先至!”紫蝶道:
空间狭小,俩人交手只见残影。李策鼻青脸肿,气喘吁吁,次次出拳、踢脚,多是落在空荡处。
紫蝶则是残影中的残影,只见一条流彩华带,围绕李策游走不停!每每出手不轻不重,却打得李策难以招架!
“格斗重在寸劲,招式要连贯,要求在最短的距离,发挥出最大的力道!”
紫蝶单手拂过李策胸,腰,腹部,拳,掌,劈,戳,几乎瞬间齐出。
啪…啪啪,李策又中数招,踉跄退后几步。
紫蝶如影随形!
李策避闪不停,怒火中烧,实在是被欺负的惨了,招架的同时,也不放过任何能出手攻击的机会!
“不拘于拳脚套路,只在一招一式的灵活运用。拳出奇招,只要能赢,可以不计较招式好坏!”说道此处,紫蝶在李策脚趾尖上,连跺数脚
“哎呦…呦呦…”李策跳脚惨叫,痛的眼角带泪,咬牙切齿的乱蹦跶!
李策想过装死糊弄过去,并且还尝试过两次。可这娘们儿连死人都揍,你敢不敢想?
紫蝶视而不见,继续道:“还要扬长避短,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就比如这样!”然后又是一招插眼珠、抹脖子。
“砰…”的一声
李策仰躺在地,“痛…痛…!”蜷缩成一团,双手来回忙碌,在眼与脚间不停转换,摩挲着痛处!心中腹诽:这死娘们儿出手歹毒,不得好死!
“起来!”紫蝶吼道:一脚将李策踢飞出去。
李策口中腥甜,强忍着痛楚,颤颤巍巍爬了起来。也不敢放狠话,只是啐了口唾沫在地!
紫蝶轻蔑一笑道:“接下来,教你擒拿锁敌!”
李策眼睑浮肿,两眼眯成一条狭长的缝隙。只见两根大木棍一样的东西,凌空飞来,如筷子一般夹向自己。
李策还没站稳当,又被紫蝶一招剪刀脚撂翻在地。
夹住李策的小腿一绕,反身箍住李策双手,缠连贴拧,一连串动作后。紫蝶已骑到了李策背上,将李策死死锁在身下,挣扎动弹不得!
“啊…”李策眯着一对小眼,牙关带血紧咬。心中发狠,打算殊死一搏,脑袋奋力往后一仰,只听咔咔两声脆响,双手脱臼。
最后脑袋往前一耷拉,这次真晕死了过去!
“敢顶老娘肺!”紫蝶气炸:将李策翻转身来,对着肿胀的猪头,就是啪啪啪几个大耳瓜子。
见李策毫无反应,紫蝶一愣!提溜起李策的一只手、又松开,那手无力的瘫软下坠!
又观察了一下,紫蝶呢喃:“难道,真晕过去了?”
吱吱…一阵开门的声音。胖子打着哈欠走出房间,眼前的一幕让他不知所措,呆愣在门口!
飞船隔音效果很好,俩人在大厅打架,房间里根本听不到任何响动。胖子起来,是夜宵喝了太多饮料,尿急!而整艘飞船只有一个洗漱间,还在大厅对面。不过现在,胖子应该是不急了!
紫蝶一个闪身来到门口,吓得胖子一哆嗦,紧贴门板,不敢动弹!
面面相对,紫蝶蹙眉,单手撑在门板上,将胖子壁咚在门板下,问道:“胖子,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望着那张紫金戏脸壳,胖子点点头道:“渡船上见过!”
紫蝶摸着下巴,百思不解,干脆不再多想,转而笑问道:“嘿嘿!那你要不要学拳?”
偷瞄了一眼李策,胖子摇头似拨浪鼓一般,笃定的道:“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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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鹿山深处,一艘隐形的战争巨舰穿透一道屏障,停靠在了幽深峡谷旁的悬崖上。
数百逐鹿山修士,背负着伤员或是战死兄弟的尸首,下了渡船。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没有一战攻坚,大获全胜的心喜。众人皆是面容萧索,神色悲壮。
鹿鸣搀扶着脸色惨白,重伤卧床半月有余,刚刚见好的任樊罡。神情憔悴的站在船栏旁,回望了船头甲板一眼。
“二哥!走吧!”任樊罡也看了眼船头道:
鹿鸣收回视线,点点头,搀着任樊罡走上满载人员的云盘,白云作盘,缓缓降落!
巨舰甲板上很快空荡下来,只剩船头最后三人。
鹿战天威立船头,一手负后,一手持有一物,放在眼前。藏剑长老与方左使身姿谦恭,站在掌门身后。
“掌门,此番徒劳无功,罪责不在掌门一人,在下愿意一同前往,接受山神大人责罚!”藏剑长老迎风拱手,仙风道骨须发飘摇,言辞诚恳悲壮!
“卑职亦有过失,愿与掌门同去领罚。”方左使躬身道:
方左使被凌云一剑削断的手腕,已经长出了新的手掌,与当初的左手毫无差异,只是色泽稍显白嫩。此时方左使脸色煞白,一身血气不稳,显然为此付出了不轻代价!
鹿战天看着手中玉牌,玉牌莹绿如同注入一湾碧水,晶莹剔透,闪耀阵阵白光。山神说过:当玉镯恢复如初,白光不闪,就代表天命之子陨落身死!
“你们不用争了,山神大人不一定会降下责罚。况且大人不喜繁杂,人去多了反而麻烦,还是我独自前往复命吧!你们先行回去疗伤,尽快恢复些实力才是正事!”
“大战在即,你我共勉!”鹿战天稍微平复了下心绪,冲天而起!
神色黯然,藏剑长老与方左使向着掌门遥遥一拜,飘飞离去!
离着峡谷近千里处,有一片山林,巨木稀疏,林草茂密。鹿战天在一块巨石下俯首恭候已久。
哒…哒哒…的脚步声,山神踏步缓缓而来,傲然挺立巨石上。
“山神大人!”鹿战天不卑不亢,望向巨石上,拱手一拜:
“鹿掌门,无需多礼!”声音空旷而高远。山神踏步过隙,几个跳跃绕下巨石,来到鹿战天近前的缓坡上!
身影所过之处,生机盎然,步步草木生花。
“启禀大人……”鹿战天俯首,想要回报战况,却被山神打断。
“情况我已知晓,天意使然,常人难以左右。已尽人力,有功无过,掌门无需自责!”山神踱步左右,声调平缓,身形不停!
“多谢大人体谅!”鹿战天俯身言谢,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掌门不必多虑,鹿家历任掌门守护神环,皆是无畏生死,鞠躬尽瘁,功可盖天,至你已有三代。答应过你的事绝不食言,大战来临之前,你可以使他们前来寻我,我自会护他们周全!你且安心备战吧!”山神言语平淡,像是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逐鹿山不灭,在下死则死矣!”鹿战天屈膝而跪,俯首贴地!言语铿锵有力,意志坚毅果决,仿佛也不是在说什么生死大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知道了!回去备战吧!”山神似有不满,转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