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分分合合,皆为权来与利往。
彼时当朝天子大权旁落,兵马大元帅慕元城挟天子令天下,以洛京为中心,雄踞黄河向西,权倾一方。而各地必有不服者,四处起兵,乱世降临。只是与如日中天的慕家相比,都是以卵击石罢了。唯有称霸黄河以东,以岳州为中心的陈家一脉可抵其虎狼之势。
天下慕、陈两家各自为首,故而天下以慕家起源地尧山和陈家起源地岳州代表两方势力,赠雅号称之为“暮山沉月”,形容双边角力。
然而,这样王不见王的平衡有了松动,岳州将迎来一位新的太守。
前一任太守因为太守府倒塌,意外身亡了。天子下亲笔御旨,命慕元城十二岁的亲侄子慕瑄奔赴千里之外赴任为新太守,万事悉听陈家主教导。不立功,不得回。
这是什么意思?陈家心里门儿清。明显是慕家不想跟陈家起冲突,送个傀儡娃娃当人质,以示友好。顺便派个明线的诱饵,看看陈家怎么做。
陈家接受了,一是不落口实,全了君臣之理;二是能换来多几年的和平,好好养精蓄锐,何乐而不为?陈氏家大业大,可不怕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能探听出什么机密。再说,这慕瑄也不是什么无名之徒,他在洛京也是小有名气的神童,是文坛巨匠墨怀的亲传弟子。
慕大元帅也是觉得这个侄子未来会是自己儿子们的绊脚石,早早打发了。而陈家接纳他,未必将来不会是个人才。于是,慕、陈各怀鬼胎,促成了慕瑄远走岳州赴任这件事。
腊月冬寒,岳州郊外开始飘起了雪花,一辆吱吱作响的旧马车缓慢地走在官道上。
隐约可见,马车头挂着一块极为不相配的精致玉牌,上面龙飞凤舞地刻了一个字:慕。
赶车的汉子慕四看到这种天气,赶紧向车里的公子慕瑄回禀:“公子,外头下雪了,咱们得加快点速度进岳州城了。您可别再看书了,待会儿马车颠簸起来,小心累着眼睛。”
未听到车里小公子慕瑄的声音,车里的侍女翎兰先声夺人。
“哼,慕大元帅坐拥天下财富,却只给咱们公子这样破旧的马车。咱们公子好歹也是他的侄子,何必这样处处针对!”
慕四叹了一口气,“有辆马车就不错了,等平安到了岳州,公子走马上任做了太守,也就一切安定了。”
翎兰漂亮的眼睛一瞪,似乎更生气了:“提起这个更生气。岳州是陈家的地盘,陈家与慕家早晚有一战,等打起来那天,公子怎么办!公子才十二岁,来这里做太守和做人质有什么区别!”
慕四刚想说话,车里公子温润的声音响起。
“既然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我们更该谨言慎行。兰姐姐,慕大哥,今日到了岳州,凡事该三缄其口。”
“公子,我这是为您不平!”翎兰不服气。
“目前母亲和小珲还在叔父的府上,只要他们过的好一些,再如何也需得忍耐。以后这些话,不要再说了。”
“是,公子。”翎兰悻悻地应了声。
“难得看到雪景,我且出车看一眼。”慕瑄心里也不好受,想要出去透口气。他说着,起身要出去,被翎兰拉住。
“公子,披上大氅再出去。你身子不好,夫人特地叮嘱过,不能受凉。”
不一会儿,车帘掀起,走出一个披着墨狐皮大氅的玉面少年。
少年眉若柳,目桃花,好似画上风流仙,五官独得了老天爷的偏爱,精雕了一副惊叹世人的好面貌送给了少年。天地间茫茫白雪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也失了颜色。
虽然他身量不高,有些瘦削,淡青色道袍加身,却在风雪中站得笔直,姿态如同遗世独立的仙鹤。
他看着满天纷纷扬扬的雪花,想到尚在洛京的母亲和弟弟,不觉忧心。想到那日,在慕元城的书房,慕元城对他的交代,他皱了皱眉。
此次来岳州,名为做太守,实为做人质。虽说慕元城跟他说过要他做密探的事儿,但慕瑄明白,他根本没能力做到,慕元城也根本没指望他。
可是如果他不来,母亲杨氏和八岁的弟弟慕珲寄人篱下,没有慕元城的庇护,怕是不会有好日子过。
没办法,慕瑄只能往前走。幸好,母亲让一直跟在身边的慕四和翎兰两个自己人来了。
老师墨怀听闻他的遭遇,只叹了一口气,亲自写了拜贴,告诉慕瑄到了岳州寻大师陈钧继续学习,并说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陈均。
慕瑄知道,自己即将见到的这位老师,怕是陈家一位大人物。
如此,慕瑄多少心情顺畅了些,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慕瑄走至车头,问慕四:“现在离岳州城还有多少路程?”
慕四估摸着,便回答:“还有个七八里,城门关之前大概能赶到。”
慕瑄点了点头,:“那最好不过了。岳州多匪患,我们进城会安全些。今日雪越下越大,怕是城门也会关的早。”
“好嘞!那您和翎兰姑娘抓紧了!”
鞭子落下,老马嘶吼一声,疾驰向前方。
慕瑄知道,前方就是他要面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