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启程了。
好像有人在宣布。
随着命令落下,所有人都集结起来,编排出了有序的阵型。
所谓的阵型,说白了就是战斗组分布在队伍外侧,好形成保护。其他人分布在内侧,指挥官的位置则是正中央。
打头阵的活交给了战斗组的其他人,我要靠后一点,身边是寸步不离的苏渃——在被我告知了下坠事件的真相后,少女便保持着这副模样了。
周围依然是层层叠叠的灰白,望不到尽头。眼花的老人看了说不定会以为是在下雪,可惜没有那种人。
“衔火者”,开始下降。
……
很难想象吧,几个世纪前的废墟之民,其终生都在迁徙中度过。
但这次要做的,似乎是一样的事。
你看——
一个个纤弱的身影,套上臃肿的防护服,好似这样就能凭空生出力量一般,拉拽提扛着各式各样的设备,在庞大的建筑群中寻隙而行。
直挂而下的梯子。
蜿蜒曲折的通道。
斜贯两边的走廊。
甚至毫无遮掩的连接柱。
攀爬、迈步、等待、滑行,聚集又分流、分流又聚集;失足、援手、负重、悬浮,继续又停顿、停顿又继续。
不曾终止步伐。
这片灰白丛林看似零乱无序,有时却会在真正敢于下脚的人面前显露出异常温驯的一面。总有一条路,将你与你想去的地方连接。
除非那路被“纺织机”啃断了。
这情况可不在少数。
若是遇到了……大家便只能打开喷射口,慢慢漂浮过去了。所幸有战斗组保驾护航,不至于一失足成千古恨。
当然也有各种小小的意外发生。
比如携带着大型设备的成员穿不过狭窄的楼梯,在另行绕路的过程中走到了死胡同;
又比如走到了两个不同城区的生硬接口,一时间难以前进;
再比如遭遇了空空荡荡的下方地形,要下落一段时间才能触及实地。
诸如此类的困难,全都一一克服掉。
我以为这般朝着九死一生的未来行去的队伍,气氛当是沉重的、被压得喘不过来气的。可衔火者没这样。他们一边争分夺秒地行进,一边有说有笑,回忆往昔展望未来,好似全然不把终将到来的危机放在眼里。
我们走啊走,仿佛世界没有了别人,独剩这支喧闹依旧的队伍。虽然时间没过多久,却仿佛走过了千万个轮回。
也算是轮回吧?
反正,无论到哪儿都是一片灰白,谁又能分得清灰白与灰白的差别呢?若非高度指示计的度数在不断减少,就算说是在原地踏步,信的人也不在少数吧。
尽管有相熟的伙伴搭话,却都没能聊上几句。最终我独自沉默,思绪飘飘荡荡。
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
我试着梦回几个月前。那时我还在高中生活中讴歌青春,不出意外的话也会老老实实地考上大学,走入茫茫人海,不见踪影。
而现在呢?
我与某些存在纠缠不清。我沾染了禁忌的力量。我所使用的躯体,代表着这个世界中、这个物种、这个种群所能达到的个体最高暴力,同时我也承担着相应的责任。
可真的是这样吗?
明明决定了作为“枳”走完这一程,也做出了他会做出的选择,但是,这之中一定存在着区别。
就算用着相同的身体,就算能够调动相同的记忆,我们——也一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
说到底,枳,你现在在哪里呢?有在看着我不成器的表现,大肆抱怨吗?还是说已经看不下去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嘛(笑)。就算突然拿到了核心人物一般的身份,我的本质也不会改变。
我叫黎枳。
我和你有相同的目标。
但我会用自己的方法,来完成这一切。
嗯,倒也别太担心,我还蛮喜欢你的。我们的确非常相似。
所以……做出一样的决定,也在情理之中,没错吧?
※
我一跃而起。
侧边是高而狭长的构造体,以及攀附其上的“之”字形楼梯。楼梯上有一行队伍,属于“衔火者”的前中段。
成员们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一个个面带惊恐地望向这边——确切地说,是望向我面朝的方向。
“你们太慢了。”如此想着。
拉远视角,成片的建筑群仿佛被一个高明的剑客横着一劈两半,从此上头一面,下头一面,中间是几十米的空白。而又有一些建筑像是被拧成一股的柱子,交错着连接天地。我们正沿着这样的“柱子”爬行而下,即将顺利到达地面。
然而,该来的终究要来。
火焰——
一刀。
轰鸣!
直到被一分为二的构造体炮弹坠进入下面的街区,引发连番的崩毁,战斗的呼喊声才在公共频道里传开。
能看到黑压压的蚁群顺着柱子往上爬,并已经和前头的战斗组发生了接触。
对面还真是选了个不错的袭击位置——我们的大部队都留在柱子中,进无路、退难走。
而刚才我击中的那个东西……没猜错的话,是一发高质量的构造体炮弹。
※
是的。
乍听起来是很离奇,但我确实做到了——用刀剑类武器,正面对抗了一发炮击,并毫发无损。
首先,我拥有性能高超的义眼,神经能力也经过了多端强化,有可能对高速运动的物体做出反应;
其次,这发炮弹的材质是构造体,也就是说,在“火”的摧毁范围之内;
再者,我注意到这发炮弹在运动的过程中,留下了非常明显的白色轨迹,这最终帮助我做出了准确的预判。
说了这么多,平心而论,在跃出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时大部分人虽然也看到了白色轨迹,听到了开炮的嗡鸣,却基本不能瞬间反应过来遭到了袭击。这是十分客观的差距。
如果炮弹命中,一定会有人死掉。而能阻止事情发生的人,仅有我一个。
要上吗?
身体甚至都来不及颤栗,我便拦在了炮弹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