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的时候我就察觉了。
自己的身上有着某种特质,很容易被当作情窦未开的男孩子。
比如说,班上的男生扎堆对女生评头论足的时候,经常会有意避开我,问起来,居然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好奇”这种理由。
又比如,排队时偶尔听到后面女生的议论,会有“单纯”之类的字眼,让人很难为情。
我确实不喜欢用露骨的言辞在背后评论异性,男生们互相交流倾慕的对象时也基本选择闭嘴,甚至连眼神和表情据说看起来都有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
但结论完全不是那样。
其实被男生误会也没所谓,但女生里也有类似的传言就很叫人郁闷了。
因为就我明里暗里的观察,大部分同龄人自以为得意的车技和车速,连让我冷笑着说声“就这?”都不配。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还是说正因为脑子里的东西太多,在现实里才更容易羞耻吗?
只不过我可没有害羞的表情,只有面无表情。
……
不,真的没有吗?
我在黑暗中触碰脸颊。
其实没必要用手摸,光靠感觉就知道很烫。
心脏搏动的声音鼓动耳膜,血液中流动的热度炙烤着十指。
明明只是就着气氛紧贴了一段时间……
还有好多话想说,却因为乔小青的惊醒而不能继续。
心桥只有布设者可以消除,如今看来这个设定属实可恶。
……
……
一开始还有像这样明确的意识,后来却变得松松散散。
思维不知何时偏离了轨道,向着高远的地方升腾、飘散。最近最鲜明的记忆成了俯瞰地面时看到的小盒子般的房屋,逐渐被雾云和狂风搅拌成一团,失去原本的轮廓。
这样想着,我抛弃了幻想中枢,抛弃了任务,抛弃了邪恶的怪物和疯狂的教徒,抛弃了过去和未来,抛弃了黑暗的屋子……只是独身拥抱着属于自己的温度,沉入了氤氲的梦之内海。
※
结果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上午九点。
“好歹叫醒我一下嘛……嗯?”
走出置物间,客厅内一副黑云压城的气氛,浓重的灰败不同程度地笼罩着每个人的姿态。
程度最重的9966窝在沙发上,几乎是面如死灰,胸口的起伏强弱不定;连平常表现得淡然无比的助手小姐也紧盯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一派僵硬的表情。
“局内人醒了啊。”
秋葵在厅堂的空地踱着步,一向积极乐观的表情里,这次掺杂着明显的勉强。
“各位这是……发生什么了吗?”
我环顾四周,最后是坐在沙发上的扶摇和苏渃你一言我一语,帮我理清了状况。
……
藏身于这间安全屋内的人们,陷入了突如其来的绝境。
如果说之前的四天是稳步推进的四天,那么如今的第五天,就是进度卡死的终末日——
在那四天之中,我们分头追逐线索,对所有情报照单全收,即使挫折不断,从结果来看也的确成绩斐然。
我们大体认清了“怪物”的真身、明晰了敌人的组织架构,锁定了至少必须击破的重点。
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利用已经获得的情报,去针对性地破坏对方的动作,最终伺机危及“怪物”的本体。
那么有一件事就显而易见了——上述行动的最大前提,便是将行动范围延伸出这间小小的安全屋,把有限的好钢用在刀刃上,使理想中的操作成为现实。
……
但脆弱的链条,从这一步就断了。
“就是说,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我困惑地再次扫了所有人一眼,谁也没发出不同的声音。
这次是助手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我这边,示意我自己看。
液晶的显示屏,播放着三幅画面。
公馆对面的马路。
侧边的逼仄街角。
另侧的店铺门口。
不同于警方为了降低数据负荷而接收的低分辨率版本,笔电上的映像充分利用了监视器的性能,即使在灰蒙蒙的阴雨天气也有着十足的清晰度。
因此一看到这个,我就明白了。
附近的街道已经被“怪物”布满了“眼睛”。
疾风骤雨一如往日。
沉默的教徒们穿着雨衣、打着雨伞或者干脆淋雨,以一种井然有序的方式在外面四处走动。
与昨晚匆忙的四处搜索或是高度戒备不同,他们不交头接耳,甚至不到处张望,犹如一片行尸走肉、死体丛林。
乍一看去我还以为是丧尸围城呢。
而且,这些教徒的分布密度比之前高得多,就像集体出游的小学生没有老师看管,庞大又松散的人流溢散得到处都是,无言中渗透着异常的氛围。
唯一有规律的地方是,每隔一定的距离,就存在一名白袍的牧师。
……只要被这些人中的任意一位发现,就一定会受到牧师统领下疯狂的集体围攻。视“怪物”的反应速度而定,教徒们还会快速变身成红眼病,由其亲手操控,舍命袭击。
而如果在短时间内没有摆脱上述境况,黑袍的增援将会到达,那时候无疑是十死无生。
……
如果只是这样,带来的压力还不足以让人绝望。
但是——
这种状态,从凌晨开始已经持续了数个小时,而且在“怪物”的目的达成前,对方显然不可能儿戏般地鸣金收兵。
这是超出承受范围的牢笼,搭在脖子上慢慢收紧的绞索。
每分每秒的无所事事,都在将胜利的天平向着敌人拨动,同时……也残酷地挤压着每个人所剩无几的心理空间。
※
“我受够了!这根本不是我们能解决的问题,那可是怪物啊!”
沉闷的空气被颤抖的叫声打破,9966把头放到膝盖上用手抱住,说是喊叫其实虚弱无力。
这家伙已经到极限了吗?
“冷静点。”
怪化人只坐在原地说。
他在队友面前似乎没有拿出战斗时杀伐果断的一面。
果然,仅有的一句劝阻没起作用,9966反而更为崩溃地站起来,大声嚎叫。
嘶哑的声音让包括苏渃和我在内的更多人皱起眉头,几秒后助手站了起来,抓住男人的肩膀用力把他摁回了沙发上。
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他们的眼神交流,9966好像是吓了一跳,安静了下来。
这样下去不行。
总之先用“那件事”来稳定军心吧。
我抬起手吸引目光。
“你们不觉得,外面的教徒多得实在是过头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