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头盖骨变成烧红的铁板,把大脑烫得剧痛无比又无处可逃。反射性地站起,又抱着脑袋一屁股坐到地上。摸了摸眼角和侧脸,有无色的湿润。
忍不住惨叫,忍住了惨叫。
没有眩晕感,但真的很痛。
眼前朦胧的物像渐渐清晰,高嗣人已经瘫软在桌上,手上的笔早丢到了一边,五官流出的鲜血打湿了面前胡乱排开的几张纸,那出血量着实令人不安。
他一动不动,好像一具尸体。但助手检查一番,对我说:“交给你照顾了。”无表情的脸上,担忧一闪而逝。
也就是还有救么。
至于为什么非得交给我……
绳缚的教徒眼中红光未曾消退,重新开始挣扎。这次他直接拗断了关节,反扭着的手重获了一瞬间的自由。
然后被掷来的寒光牢牢钉在沉重的实木书架上。
助手走过去,抬起腿踩住他的手腕,抽出的匕首再次落下,在显影淡淡阳光的浮游灰尘粒子中带出缤纷的血迹。
但解决了这一个还没完,房外的楼道里嘈杂起来,接着防盗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
探头去看,就这一下已经让那门微微变形。
大约是榔头之类的。
我将纸中有笔痕的两张草草擦了擦带上,背起高嗣人。这家伙看起来没多少肉,但毕竟是个比我还高的成年男人,最后背起来还得把两只脚拖在地上。
这时助手已经打开门。冲在最前面的是个中年大妈,还穿着睡衣,眼睛一片血红,费力地拎着工地上常见的那种水泥锤。
对着助手当头砸下。
助手踏步迎上,只一错身,便轻松让过大妈,却用胳膊勾上后面抬着汽油桶往自己头上倒的红眼少年,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他撂倒。
我略微后退让开身位,下一刻助手已经从后面拿住大妈,踢开锤子把人随手投进卧室。
更多身影在外面晃动,从门口往楼梯下望去,形形色色的人们排队般拦在楼道里,唯一的共同点是眼瞳血红,手里提着锐器、钝器乃至杂物,气势汹汹。
数量其实不算多,但排在狭窄的楼梯里,拦截能力也不可低估。
有种被“激活”的感觉。
教徒第一次饮用“神启”后配合咒文,会显现红眼;之后无论是否用药,只要不念咒文就不会显现红眼。
根据高嗣人的想法,“怪物”没有——或者说无法——控制从未受洗的普通人,那么可以排除未用“神启”而眼睛变红的情况。
所以眼下这些红眼病们都是教徒。
但他们看上去个个只有普通人的素质,邪异的红光却放得一个赛一个亮。沉默中仿佛气温都降了几度。
只要被红眼侵蚀一次,就会留下痕迹或者通道吗?
拼图还差那么一两块,都是关于祷文的部分。不过已经有理由相信,“怪物”不仅拥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还具备直接下场控制受洗者的方法,不管那个信徒在做什么。
助手同样不是多话的性格。她既不与敌人对峙,也不和我交流。直走向前,反而让我觉得这情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接着,这稀疏却荆棘遍布的人墙,被助手像孩童推倒纸牌城堡一样,一口气贯穿了。
轻巧的一步迈出后已是冲刺。
匕首反握,不挥舞也不收回,除此之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可以是武器。
不管扑来的人是谁,手中握着什么,下一秒必定会狠狠撞上墙壁或楼梯栏杆,让出路来。
助手无论是出拳还是膝击都轻得如飘起来一般,结果却连体重超标的敌人都被揍得脚尖离地。这种轻盈带来的结果之一,就是她在穿过人群时速度根本不受影响,横冲直撞都形容不了那种过分感。
三楼、二楼、一楼,看到单元门了。
小心翼翼地背着人,我在后方亦步亦趋,见了战斗画面只觉得这人有点像是军人出身。每一击都带有处决技的味道,只是因为实力相差悬殊,想留人一命那也不费什么事。
我越过一只只横来的胳膊或大腿。他们有不少直接被敲晕过去,更多的却还在抱着要害痛呼;有些硬撑着站起来的甚至想从后面追来,跑了几步就摔下楼梯,磕出满头的血。
红眼不灭。
到目前为止,撇开黑袍人和牧师不算,我已见过了敌人的三种状态。
常时受洗者,为了信仰或者药瘾对神教言听计从,本身的个性依旧保留。
神启受洗者,体质暂时窜升,精神状态在不同的个体间差异很大。例如昨天抓我进羽毛球馆的家伙依然可以和同伴交流,今天被绑的这位却难以分析。
这两者的瞳色姑且正常。
最后则是今天见到的,红眼病,被激活的触手,直接受控的教徒,悍不畏死的普通人。
这只是最简单的说法。
老实说,三者比较,红眼病给我的压力才是最大的。
尤其是在我窒息于那不见边界的血色深海之中后。
红眼病们根本不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我怀疑如果他们相信自己的尸体能成为我们的绊脚石,他们就一定会自杀。
就像是……
对,如果把前两种状态比做在一边教你打游戏和给你换个好宽带再教你打游戏,我想,那最后一种就是把你踹开,自己上手代打。
输赢不论的那种,反正不是自己的号。
面对这种敌人,即使是助手,在打开单元门重见太阳的时候,身上也多了几道伤口。
而这才只是开始。
“怪物”大概是在和高嗣人交锋时——或者之前——发动了附近的信徒,准备猎杀这几个罕见的反抗者。
至于心灵感应者的能力,它有很大概率对其不感兴趣,所以一出手就是杀招,连人体汽油弹都差点打出。
再说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它是什么所谓的感应者。
由于我们反应极快,这时聚集起来的教徒其实也就楼里的那些,外面的几名也很快被助手打倒。
“我来背长官,快去找车!”她简单地包扎起大腿上的划伤,向我伸出手。
我知道她是为了让知道车子位置的我快速行动,也就直接跟她换了手,向小区外跑去。
可上了车又能怎么办呢?
“怪物”的控制射程,是整个不夜市。
总不能逃到外面吧?
那样说不定会更糟糕……
连这些思绪也解离成模糊的碎片。
在飞奔的脚步声中逸散。
潜入纤细的雨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