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边之地，都赖北直隶，山陕之地，如果此地粮食全部用来养藩王，那么如何养军？”
马昂其实很不愿意藩王俸禄，不过对于这个问题，挑得也很尖锐。
三十五个亲王，所消耗的绝非他们所有的年俸万石，还有赏赐。
如果将郡王，什么镇国中尉，都算上去，少说要一百多万石粮食，才足够支撑。
但是按照大明皇室这个繁衍速度，恐怕几十年就要翻一番。而且之后，翻倍的速度就会越来越快。
而且，还有一个让人不得不注意的原因。
那就是北方粮食本就是很缺乏。朝廷每年要从南方通过漕运运输四百万石粮食，来补充北方粮食缺乏。
又用开中法，来支撑九边粮饷。
但是西北山陕之地，有好几位亲王。这些王爷的俸禄都是从各地蕃库，也就是省一级的仓库，直接支出的。
这对缺少粮食的西北，更是雪上加霜。
李贤咳嗽一声，说道：朝廷自我决策，不要忘记亲亲之道。”
明朝不是不知道藩王引起财政危机，只是事有轻重缓急。
从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四代之后，将藩王的权力给消减的干干净净的了。即便仅有几个有护卫的王爷，除了少数几个之外，如沐国公。
这样的情况之下，藩王只不过富贵罢了。
如果在逼之过甚，朝廷威严何在？
而且天下藩王，如秦，晋，楚，蜀等大藩，即便没有兵权，潜势力也是不容小窥的。所以行事不能急，而今在朝廷之上议论，不出几日，天下所有藩王都知道了，要是闹起事来，那还了得。
这是增加不稳定因素。
“陛下，臣以为首辅大人所言极是。”马昂说道：“臣掌钱粮，国朝用度还算宽裕，特别是九边用度，先帝时，为九边将士制冬衣，耗费二十万两，本来是一次补贴，但是而今已经成为固定开支了。”
“前番兵部所言，九边缺粮，要从户部划拨，每年漕粮四百万石，每一项开支都有名目，让臣从何处凭空生出一笔钱粮？”
“别处藩王，各省尚可负担，但是西北，西南藩王俸禄，已经成为各省开支最大一项。西北转运粮食困难，西南则是少粮。以臣之见，如果让诸王在南京领俸禄，臣倒是同意。”
“臣奏藩王不法事。”随即刑部尚书陆瑜也出列了，一口气，将好几个王爷，郡王牵连进去了。
朱见深也知道，大明王爷的德行，欺良怕恶，胡作非为。
至于欺男霸女之事，更是数不胜数。
如果真按刑部的意思来，别的不说了。先将大明的王爷都查一个遍。不削藩胜过削藩了。
只是这些罪名，是要他们的小命的。
毕竟亲疏有别。
这些罪名，放在后世死上一万次都不够，但是在这个时代，王爷这个身份，高墙圈禁一生。
没有办法，这是这个时代的行为规范。
朱见深也无可奈何。
“陛下，刑部所言大多都是风闻。但是关系到皇家名声，还是要派御史去核实一下。”
这李贤刚刚还说朝廷亲亲之谊。而今又怎么下狠手。”不过，朱见深很快就明白，李贤的心思。
李贤说道：“臣觉得宗室毕竟是皇家的子弟，单单御史不能服众，就请各藩王作为宗室之长，与御史一起严查本藩不法子弟。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陆瑜听了，恼怒的说道：首辅，你这不是让贼喊抓贼吗？”
“陆大人，本官相信，各位亲王还是明辩是非的，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么。”
“好一手和稀泥。”
大明立国才九十年上下，各藩王人口虽然繁多，但是还没有多到出五服，都是一大家子，又各藩王在，这处置自然重不了多少。
至于处置到什么程度，就要看去外巡查的御史与藩王之间的斗法了。
如果真有御史敢铁憨憨硬来，这些藩王未必敢怎么样？
朱见深也悟出了李贤这样做的，第二层意思。
而今南方土司，北方瓦刺坐大，东北女真犯边，给各地藩王剪剪枯枝，李贤不介意，但是他要想将这一件事给定基调。
那就是朝廷不想削藩，只是有些人闹的实在不像话了，朝廷派人来，是收拾烂摊子的，如果识趣的，自己先办烂摊子收拾好，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识趣，那对不起了，朝廷就处理了。
朱见深随即想道：“这样做，对我才是最有利的。”
这是一个对藩王政策的大改变。
对藩王这个群体来说，目前还是安抚为上。也许将来藩王也会成为一支新兴的政治力量。而不是现在的小透明。说不定，朱见深还有借助他们力量冲击而今大明文官权力大幅扩张的问题，制衡文官势力。
至于他们之中，真正有禽兽不如之辈，今后自然有时间慢慢收拾。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不可急。
想明白这点。朱见深说道：“说得好，朕也相信，各位王叔，皇弟，都是明事理之人。说起亲亲之道，朕记得，还有一些宗室圈禁于高墙之内，有为亲亲之道。”
“朕特准备大赦此辈，令有司赐田安置，只是这些人要么是太祖裁定，要么是太宗裁定，要么是宣宗裁定。”
“朕不敢违逆。既然为庶人，就让他们落籍当地。从此耕读诗书，如果好生读书，说不定，朕还能在金銮殿见到族人。”
陛下仁心，吾皇圣明”
被彭时抢了头。立即有人纷纷附和，一时间文华之中，有大片颂圣之声。
朱见了深这个举动太符合儒家的价值观了，自然没有人反对。但是却也有人看出朱见深的暗藏的心机。
这其实再给出路。
所以说大明宗藩将来绝对不会太这样下去，定然有相当大一部分宗室，走这些人这一条路，那就是放弃宗人份，换来可以科举从军的权力。
对于有些人来说，自然是担着爵位，领着朝廷俸禄好，但是大明开国毕竟百多年了，很多远支宗室，靠那一点俸禄，其实与寻常富户差不了多少，还要承受种种限制。
还不如放弃宗人身份。靠自己的能力，或科举或从军，打拼一片天地。
宗室之中，其实还是有人才的。
“既然如此，那就照朕的旨意去办吧。派御史巡查天下藩王。自查自纠，以正民心，藩王俸禄暂时停发，给各地藩王说清楚，朝廷有难处，让大家体谅一下，将圈禁的宗室放出来，让他们安居乐业。”
臣等领旨！”众文武大臣齐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