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汶汶看着他们穿过大街小巷,看着他们穿过黄昏,看着小孙汶汶吃完茶叶蛋露出满足了的笑容,看着他们走到了家楼下,上了楼。
家门口。
父亲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铁钥匙,开门后,小孙汶汶一个弯腰就从父亲的胳膊底下钻进了屋里。
而她趁着父亲停顿的那一下,也跟着他们进了屋。
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木藤椅,不能看的旧电视,摆着几本名著的小型书架,和铺了几层报纸和油纸的木质桌子。
屋子里虽然不是样样家具都全,但好歹干净温馨。
转的嘎吱嘎吱响的电风扇对着桌面几碗绿豆粥呼呼的吹着,热气还没冒出个头就已消失不见。
叮叮当当的炒菜声从厨房里传来,别有一番生活的气息。
她听见母亲在厨房里大声喊着:“回来了啊?!”
父亲拎着小孙汶汶的书包来到了木藤椅前,弯着腰轻轻放下。
小孙汶汶这个时候早就窜进了自己的房间。
只听见厨房烧火的声音突然一停,母亲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边走边把手往围裙上擦。
“醋买回来了吗?”望着父亲。
父亲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愣了足足有两三秒,才狠狠的一拍自己的头,“糟了!我给搞忘了。”
母亲不高兴了,立刻拉下脸来,语气立刻就变了。
“我早上千叮咛万嘱咐,你都当耳旁风了?!”
“不是不是,我这不是忘了嘛。”
“你还有理了?我现在马上都要炒菜了!那你现在跟我说怎么办?”
“我马上下去,马上下去买。”
父亲恭恭敬敬的弯着腰,低着头,丝毫不敢看生气的母亲一眼,连忙出门。
而她也在这个时候跟了上去。
孙汶汶小心翼翼的跟在父亲的身后,下了楼。
却看见父亲在楼下走了几步远,停顿了好几秒后,开始坐在马路边的花坛上发起了呆,看着远处,眼神无光,没有聚焦点。
这个样子维持了足足有三分钟,父亲才眨眨眼,从自己的世界里挣脱出来,皱皱巴巴棕黄色的手突然覆盖住了脸。
父亲从花坛边站了起来,放在脸上的手揉了揉,然后和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向着一个方向缓慢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孙汶汶总觉得在刚才那一瞬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使得父亲的腰比下午放学的时候弯了一些。
她感觉自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
原来有些事情,无论你接不接受,他都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孙汶汶跟着父亲去了很远处的一家超市,然后又一路返回。
这个过程始终是沉默的,她没有说话,父亲也没有说话,即使是路上父亲遇见亲戚朋友,他也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弯着腰继续前进。
一直到再次回到家的楼下。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在楼下大门口挂着几个白帜灯,还有那么一丁点光亮。
昏黄的灯光下,几个大爷拿着蒲扇端着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前,歇凉。
虫鸣,喝茶的声音,风从蒲扇间溜走的声音。
当一切小物件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后,周围显得是那么的宁静。
父亲没有与他们打招呼,拿着醋,直接弯腰上了楼。
孙汶汶这一次没有跟上去,她抬头看着三楼左边第一家窗户里面的灯始终亮着,偶尔有人影从窗边一闪而过。
而那扇窗户里面究竟正在发生什么,她不记得,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