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在去清远司之前,在长安城里又待了一天,这一天时间里去了长安城里的最好酒楼衔风楼吃了顿饭,又去了长安城里最好的戏园子听戏,又在长安勾栏里一掷千金找了个找了个只谈风月的素倌人,最后再去城里最大的坊市,弄了身合体昂贵的衣服。
而另外一边的公孙雨菲也试图疏通关系去看一看王宁的那些扈从,但清远司那边,并没有给公孙雨菲面子。
第二日的一大清早,王宁起来吃了顿早点,就直接去了清远司。
公孙雨菲陪着,在进门前,有些不忍的说道:“其实你可以再缓一缓的,你进了清远司,怕是没些日子,出不来!”
王宁摇头道:“该吃也吃了,该喝也喝了,该嫖……好吧,我王宁也算是一日看尽长安花了,再看也就那样了。”
公孙雨菲点头说道:“我一定会择机救你的。”
“尽力就行!”王宁没想太多,笑着说道。
之前素未蒙面,但公孙雨菲对自己已经算是极好了,自己还能再要求点什么呢……
王宁忽然说道:“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还由你送我入清远司,只是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公孙雨菲!”公孙雨菲点头说道。
王宁由衷的说道:“公孙宇飞,是宇宙的宇,飞翔的飞吗?真是个好名字啊!”
公孙雨菲不想纠正,说道:“现在能救你的,怕只有当今圣上了,只不过我要见圣上一面,也不容易。”
“尽人事,听天命吧。”王宁大步流星踏入清远司的衙门。
清远司的李存善,是今日值曹,见到公孙雨菲来到,赶忙抱拳道:“见过公孙副统领。”
谁也看不到公孙雨菲的表情,只听得到他说:“你是今日值曹,他是王宁,北木侯的三公子。”
李存善微微一怔:“王宁!”
王宁点头说道:“我就是,我听说你们把我的那些扈从都给抓起来了,敢问,我的那些扈从,犯了什么大罪?”
清远司乃是重罪衙门,能入清远司的都是罪大恶极,王宁的发问也是让李存善微微一怔,也是因为今日是这位清远司衙门里还算的上正直淳善的值曹当班,所以公孙雨菲才放心领着王宁来清远司衙门。
当然,李存善不过就是个小吏,根本无法主事!
李存善心头也是微微震撼,这北木侯三世子王宁私通蛮族,杀戮羽灵卫的事情,算是传遍了三司,若自己是王宁,怕不是要躲起来再说了,为何还敢送上门来。
李存善眉头微蹙说道:“这你就要问公孙副统领了,人是羽灵卫抓捕的,我们清远司只负责审问和羁押,有很多事情,我也想问一问世子殿下。”
“问我?”王宁说道:“随便问。”
李存善点头说道:“据传,你私通蛮族,屠戮同族,这事情,你可承认?”
王宁摇头道:“自然是无稽之谈,我北崖城力拒蛮族入中原已有三十载,至少北壁之边,从未有蛮族大军踏入,死在我父兄之下的蛮族,多如牛毛,我父兄麾下同袍死在蛮族手中不计其数,我的母亲更因蛮族刺杀致故,蛮族与我王家,乃是世代血仇,你说,我能与蛮族私通吗?”
李存善继续问道:“但羽灵卫统领季步鸿乃是亲眼所见,你与蛮族王子司坤情同手足,相谈甚欢,此事你又作何解释?”
“这也太能编故事了。”王宁耸耸肩说道:“眼前未必是事实,更何况,我与那蛮族人司坤相识时间很短,也是误打误撞碰到碰到了羽灵卫办案而已,我是被挟持的一方,至于司坤为什么对我还算客气,大概是人格魅力放光芒吧。”
李存善蹙眉道:“你是对你私通蛮族的事情,一概不承认是吧?”
王宁大声说道:“据说清远司,清远二字,乃是圣上所取,立意清白致远,要还人间公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便是交由你们来判断了,若是你没这些才能,就找个能主事的来。”
李存善倒是被王宁这般气势给吓到了,沉声道:“我先去禀报古副守司,再来定断!”
公孙雨菲说道:“那个副守司叫古建玄,可没有李存善这般好说话,我不是清远司的人,很多事情也插不上手。”
“迟早要面对的,清者自清吧。”
王宁揉了揉眉头,虽然因为早产先天不足,所以从小他便与习武的两位哥哥不一样,一直被骄惯,但王宁自小耳濡目染各种场面,一般的场面,还真吓不到他了,特别是王宁觉得自己在理的时候。
“你真的是北木侯世子王宁?”
“如假包换!”
古副守司见到王宁的时候,也是愣住了,他还真没见过像王宁这般的罪人,居然如此理直气壮。
一番唇枪舌战之后,饶是古建玄也是被王宁的抢白弄得有些无语,不过他并不像李存善那般心慈手软,一声冷喝,便是要让人来擒王宁。
公孙雨菲也不能阻拦,只能说道:“王宁的罪责,现在还没有定论,请古副守司细心判断,毕竟,他乃是北木侯三世子,若是他真的被冤枉了,到时候怕是要承受北木侯的怒火。”
古建玄笑着说道:“就请公孙副统帅放心好了,我古建玄从不办冤假错案。”
公孙雨菲抱拳道:“如此最好。”
“李值曹,先将王宁押进天字号牢房……”古建玄看着王宁说道。
李存善苦笑道:“天字号牢房,关押的可都是罪大恶极的犯人啊?”
古建玄冷声道:“用来管这个他正合适。”
清远司的天字号牢房,乃是长安城里最恶名昭著的牢房,除非死了,否则没有人能从天字号牢房里出来,这古建玄知晓这次王宁也在所难逃了。
天字号牢房在地下三层,终年不见天日,牢房内臭味难闻,偶尔还能听到一些囚犯的嚎叫。
“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天字号牢房内,或许活着,比死了更难受。”有个狱卒笑眯眯的说道:“我们这里可有些日子,没来新囚犯了!”
李存善眯着眼说道:“别吓唬人,这是北木侯三世子,小心照拂。”
那个狱卒一边走着一边说道:“头,能进咱们天字号牢房的,哪个不是有点来头的。”
清远司的天字号牢房,可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而且一但进来了,怕是压根就走不了了,最后不是老死牢房内,就是忍受不了酷刑自杀而死。
狱卒打开了一间牢房,笑眯眯的说道:“这位世子,里面请。”
王宁看了一眼,牢房里面,只有一些枯稻草,不远处赫然有几具森森白骨。
那个狱卒笑嘻嘻的说道:“瞧见了吗?那几位都是这个囚室里的前辈,其中有两个是自杀的,还有一个倒是活了七十岁,算是老死在监牢里,你知道吗?他进来的时候啊,比您啊,也大不了几岁。”
王宁满不在乎的坐在那堆枯草上,还笑嘻嘻的说道:“三位前辈,我是王宁,初来乍到,请多多照顾啊,打扰你们了……”
那个狱卒有点诧异的说道:“哟呵,还是个混不吝来着,李值曹,这位爷有点意思啊。”
李存善白了他一眼说道:“魏家小子,你那套也没用了吧,记着啊,照顾好他。”
说罢,李存善便自顾自的离开了天字号牢房。
那个姓魏的小狱卒坐在王宁身边问道:“你是为什么进来的啊?”
王宁皱眉道:“你不知道?”
姓魏的狱卒摇头道:“我哪知道啊,这天字号牢房啊,狱卒就两个而已,每人管半月,我都在牢里待来都十二天了,外面的事情,我压根就不知道啊。”
王宁想了想后说道:“我是被冤枉的!”
姓魏的狱卒说道:“这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能来天字号牢房的,那个不是有点背景的,刚开始啊,都不会承认,待久了,也就认命了,你也要快些适应啊,不过你可是我见过胆子最大的了。”
王宁笑了笑说道:“我是北木侯的三世子,我父亲王破虏镇守北壁,虽然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但我也有几次偷偷从城墙上往下看,那战场之上,都是死尸啊,人族同袍的尸体,蛮族的尸体,全部都混在了一起,有缺了胳膊的,有脑袋被砍成两半的,尸体都能堆成山,最后打扫战场的时候,实在分辨不出谁是谁了,也只能是一把火都给烧了。”
姓魏的狱卒一拍大腿说道:“难怪了,尸体对你而言,那真是没什么用了,我听过北木侯的事迹,那可是大英雄大豪杰啊,你是他的儿子,肯定也不孬……”
王宁摆摆手说道:“我就是个不能修行的废人而已。”
姓魏的狱卒哈哈笑道:“你可比有些厉害人物来的时候淡定多了,那些被封了命宫,断了修为的武者,同样怕死,说不定你真能从天字号牢房里走出去呢。”
王宁说道:“借你吉言啊!不过这天字号牢房,就你一个看守真的能行吗?”
狱卒笑道:“事实上,怕事没我这个看守,都没什么关系,我不过就是来给你们送饭的而已,这天字号牢房进来易,出去难,我家祖上便是狱卒,到我都第五代了,也没什么别的营生,只能将就了……”
王宁想了想说道:“为什么你说这天字号牢房出不去啊?”
狱卒解释道:“这清远司里,有一只镇司兽,就在天字号牢房里面,但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反正所有想越狱的,最后都被那只镇司兽给吃了。”
“开饭了!”就在此刻,牢房里亮着的通道口,有人喊道。
“待会再聊!”狱卒魏姓少年,拍了拍王宁的肩膀说道。
就这样走了,连牢房的门都没关!
这狱卒当的也太草率了些吧!
“魏家小子,今天吃啥啊,不会又是馊饭吧!”
“魏家小子,老子要的酒啥时候能到啊?”
“魏家小子,我让你打听的事情,啥时候有消息?”
此刻牢房里面,又好几双眼睛亮起来,那真是绿油油的,跟狼一样,之前,那些人都是寂寞无声的,此刻一听到开饭,全部都‘活过来了’。
举着灯笼的小狱卒,拿着一个饭桶,一间又一间的走过那些囚室,偶尔还会跟那些人聊上几句。
等到王宁这里,饭桶已经是空了!
王宁郁闷的说道:“怎么,刚进天字号牢房的人,连饭都没得吃?有没有点人权啊?”
小狱卒摇头道:“王宁,你真得错怪我了,那些馊饭给你,你也未必吃得下去,来牢房里的人啊,第一顿往往都吃不了,端到你面前,反而还有些倒胃口啊。”
“是的,魏家小子说的没错,新人来啊,怕是还没习惯,这胃口都不好。”
有个声音朗声笑道。
小狱卒说道:“嗯,你也可以找关系,让人给你送些吃食进啦,我保证不会拦着的。”
王宁倒是对这个小狱卒有点感兴趣了,就着灯笼的光芒,王宁能看清楚这小子德模样,看上去颇为稚气,又笑着问道:“你叫什么,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吧。”
“我叫魏书礼,我爷爷爱看书,就取了这个名字,但事实上,我只念过三天的私塾,就只能写自己的名字,今年十七岁,已经是来天字号牢房当差的第三个年头了。”
“你跟我同岁呢!”王宁笑着说道。
魏书礼笑着说道:“你之前的日子可比我过的滋润多了!”
“现在不还是沦为阶下囚!”王宁苦笑道。
魏书礼又说道:“要是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比如说带话出去啊,或者带些吃食进来,都可以找我,不过每次我都要拿一两银子以上,你付不出来,可以叫外面的人给我。”
魏书礼之所以对王宁殷勤,除了好奇王宁以外,还因为王宁是刚进来的,或许外面的人啊,对王宁还不死心,肯定是想动点手脚的,自己传个话啊,弄点无关痛痒的东西进来,还是可以的,若是在牢房里待久了,外面的人也死心了,那时候再来赚这点小钱,就难了。
王宁大概也猜到魏书礼的想法了,对这个小机灵,也是颇为赞赏。
“这天字号牢房,半年多没来人了?”聊了一些时间,王宁才知道,自己是半年时间里,第一个进来的囚犯。
魏书礼感慨的说道:“天字号牢房,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来的!”
小狱卒至少也有半年多没有额外进账了!
“牢里,有笔墨纸砚吗?”
王宁问道。
魏书礼点头,道:“那是自然有的。”
天字号牢房里,有很多想要写信的囚犯,这是魏书礼的生财门道。
“一封信,一两银子。”
魏书礼搓着手指,说道。
王宁直接拿了一锭金子拍在了魏书礼的手上。
魏书礼一边收钱,却笑着说道:“用不着那么多,用不着那么多。”
这一锭金子,怕是要合银子五十两左右,但魏书礼倒也不怕钱多,反正刚进天字号楼房里的囚犯啊,钱最多,等钱花没了啊,也就死心了……
王宁看着魏书礼找来的笔墨纸砚,看着全都是劣等货,上面沾染了不少的灰尘,怕是放在一旁也是久了,王宁看了魏书礼一眼。
魏书礼讪讪笑着:“我不是读书人,也不太识货,来,我给你研磨,你想好了再写,我保证将书信送到你想送的人的手上。”
王宁摇头道:“谁说我要写信了?”
魏书礼诧异的说道:“你不写信要笔墨纸砚干嘛?”
王宁看了一眼魏书礼,皱眉道:“金子有那么好赚的?好了,先研磨,怕是这些纸张,有些不太够啊!”
魏书礼说道:“若是你想写什么御状之类的,便是给了我,我也交不到圣上手里,我也没这等本事啊。”
王宁笑道:“哪有这等子事情,这样,你先研墨,我再跟你细说。”
就着劣质劣笔,王宁挥毫疾书,足足写了两个时辰,那小狱卒都睡着了。
最早得一张纸上,写着射雕英雄传(上)。
“魏小子,醒醒!”
王宁弄醒了魏书礼,满眼惺忪的少年郎看了王宁一眼道:“你写好了。”
“嗯,瞧瞧。”王宁笑着说道:“这可是我的大作!”
魏书礼摇头道:“我只会写我的名字,完全看不懂!”
王宁吹干了纸上的墨迹,有确认了一遍说道:“长安城里,有好些茶楼和勾栏里都有说书人吧,你知晓把这些稿子送给他们,这是我写的故事。”
这当然不会是简单的射雕英雄传的版本,而是经过王宁稍加改编的。
里面的主人公,也从一个无知少年,历经江湖险恶,成长为一代大侠,最后称为守护边疆的大将军,但王宁又在其中套上了自己现如今的一些处境,以及加上自己父亲王破虏的一些生平,尽显里面的曲折悲惨……
王宁还是相信自己的文笔和故事得可读性的,而且其中很多还是自己有感而发,这等于是王宁的一纸诉状,不过不是交给圣上的,而是给长安四千万的百姓的!
这也是王宁刚想到的办法。
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王宁可深知舆论的力量,而要想长安将这个故事迅速传播,最快的办法,就是借助那些说书先生的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