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北。
守备刀字营。
“却说那郭靖,只是巡立城头,一声叱喝,便是吓退了蛮族首脑……”
“……可叹那朝堂之中,对屡立战功的落阳侯心存不满,以挑唆诬陷之言,妄图将这位千古名将折于那阴谋之中……”
“……若郭靖不在,洛阳可破,可叹……”
说书先生言辞亲恳,声音动人,说到动情处,还有潸然泪下,却听的那数千营兵们热泪盈眶。
卫戍边境,长驱蛮夷,马革裹尸,不就是每个从军者最自豪的地方。
说完全书,那说书先生才对这那坐在最高位置上的将军微微一鞠躬动容的说道:“有了舍生忘死的将军镇守边疆,才有了大乾数千年的太平,有将军守着长安,才有了长安四千万百姓的安宁,我谢郭将军,也要谢金将军!”
那坐在最高位置上的人,摇头道:“先生,我金毅何德何能,能与那卫戍边疆的将军们相提并论,来人,看赏。”
刀字营内,金毅站起身来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请你们听说射雕英雄传吗?”
他自问自答的说道:“因为听射雕英雄传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位朋友,一位同袍,一位兄长!”
“我不如他!”他落寞的说道。
金毅大声的说道:“论学识,论谋略,我都不输他,但论气度,论胆识,论忠诚,我不如他!”
金毅喃喃的说道:“你们知我说的是谁吗?”
“王破虏,北木侯。”他眯着眼说道。
“统帅!!!”忽然,有好些将士都齐刷刷的站起身来。
若是说,谁听了这个故事最有感触,大抵应该就是这些当兵的了,虽然射雕英雄传通篇没有提及北崖,没有提及北木侯,但若是细看,文章当中的郭靖,却有七八分与那北木侯王破虏相似。
“我们当兵,为了什么?是为了钱财,为了女人吗?是,也不是。”金毅吼道:“我们都想活的更好,长安距离北崖一千八百里,若是没有北崖同袍们,帮我们守着前线,我们有命花钱,有命睡女人吗?我们都欠着北木侯一份天大的人情!”
“若是我们和北崖的那些兄弟换一换呢?你们敢说,你们能比他们做的更好,能真的把脑袋吊在裤腰带上?自己苦了吧唧的守着大前方,却要被后面闲着蛋疼的的人嚼着舌根子,泼着脏水,我不知道你们做不做得到,但是我做不到,所以我不如王破虏。”
金毅诚恳的说道。
“前些日子,北木候王破虏的三子王宁离开北崖,来了长安,却被羽灵卫安了个通敌卖国的罪名抓进清远司,王破虏的儿子,能私通蛮族,这事情,便是说破了大天,我也不信……前些日子,王宁被清远司副守司以言行逼供,差点死在清远司里,我不知道你们听到这件事情,心里会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很愤怒,只是当时的我,还是太懦弱了一些,所以我惭愧,后来有一日,我在茶楼里听到了射雕英雄传,我就知道,不止我一人再为北木侯叫屈,不止我一个人在为王宁叫屈!”
“长安城里,那些文官动动嘴皮子,就能让浴血前线的将军深陷两难,难道,咱们武将就真的只能如此受屈吗?今夜,我要进城,叫清远司给个说法,刀字营的兄弟们,若是你们觉得为难,可以留在营地,我不会怪责于你们。”
金毅端起酒杯,瞬间便饮尽了杯中酒。
他是少有曾经为王宁说话的长安官员,只不过他的声音却显得有些太过渺小了些……
甚至,他的奏折都不能抵达圣听,便被那些文官遮拦在外。
“属下愿一同前往!”
营帐内的官兵,全部饮尽眼前杯中酒。
是夜,刀字营,八千五百余将士,有八千余出营,从北边青龙门涌入长安。
按照规定,长安城外四大守备营,没有调令,是不能进入长安的。
城兵们见到守备营来人,也着实吓到了。
等到刀字守备营的将士们入城之后,真的是轰动四方了。
“什么?刀字守备营的金毅不听调令,进入长安了?他反了吗?”
长安太守李贤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也是大吃一惊,赶忙穿戴齐整。
“真是个无脑的丘八!”
金毅有些牢骚,他是知道的,不过一个区区四品的守备营统帅,在国城长安,份量并不算重,那份求情的奏折,还没进入宫内,便被李贤一位相熟的公公给截住了。
这次王宁身陷囹圄,李贤是出了大力的,他的儿子李逍明死在了北崖,承受了丧子之痛的李贤,便一定也要让王破虏尝一尝同样的滋味!
守备营未曾得到调令,便进入长安,在很大程度上视同谋反,李贤冷笑,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去整一整这个不知实务的武将呢!
穿长街,过闹市!
长安的百姓们,也有多少时日没见这些穿着甲胄的将士了。
“刀字守备营的人,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啊?”
“好像是因为北木侯王将军公子被抓的事情,去找清远司的要说法的。”
“北木侯的公子,是不是叫王宁啊?听说是被定成了私通蛮族的罪过。”
“北木侯的公子,私通满族这事情,你信吗?反正我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我听说了,好像北木侯得罪了长安的某个大官,要整他呢,给他扣了这么一个大帽子。”
“那王公子,不是可怜死了……”
“你们看过射雕英雄传吗?我看啊,这个故事,其实就是在说北木侯的,自古忠良没好下场啊……”
“要是有人借王宁这事情扳倒了北木侯,到时候还有谁愿意去守北壁啊,那不是寒了人心吗?”
“估计,这位金将军也实在是看不过去了,所以才会出此下策的。”
“现在像金将军这样的好官,真的太少了。”
李贤迅速的召集府兵一千,在金毅行至长安华灯街的时候才拦住了对方。
李贤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眼神冷厉至极的说道:“金毅,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死罪?守备营擅入长安,当以谋反论之,现在你下马受降,退出长安,我还可以为你在陛下面前求情。”
金毅冷冷的说道:“我今日进长安,自有我的考量,若是陛下怪责,便是拿了我脑袋,我也无话可说,但今日,没人能拦着我!”
“你敢往前一步,便没有后路可退了!”李贤冷冷的说道。
金毅高声喊道:“后路可退?你们又给王破虏退路吗?他外抵蛮夷,一心为民,现如今却有人要暗中插他刀子,他有退路吗?”
“今天,若是不还北木侯世子王宁一个公道,我金毅不会退,也不能退!”
金毅大声的喊道:“将士们,你们觉得如何?”
“只求公道!”八千余将士齐声喝道。
“反了!”李贤冷喝道:“来人,把这群匪首给我拿下!”
金毅冷笑道:“李太守,我知道你和北木侯有私仇,但据我所知,你的那位公子死在北崖,完全是是自找的,若是你挟私报复,妄为父母官!”
“你们也要拦我吗?”金毅看着那些府兵,说道:“若是今日你们能让我一条道,我金毅谢你们,北木侯也谢你们,大乾百姓也会谢你们的!”
“你们……都给我拦住!”李贤面红耳赤,却没想到这个金毅居然当着长安百姓,说出这样的话。
“放金将军过去。”
“放金将军过去!”
“放金将军过去……”
顿时人群当中,爆出惊天齐整的呼喊声,若是刚才那些府兵还有些犹豫,但此刻,面对长安百姓,他们却有些自惭形秽了,默默的给金毅让开一条路子。
华灯街上!
金毅没损一兵一卒,让李贤脸面无光,但他一介文官,真不敢和金毅去正面硬抗,怕是这个没脑子的丘八,会一刀劈了自己。
到清远司的时候,镇魔司羽灵卫和龙鳞卫都已经齐刷刷的等候在那里了。
羽灵卫和龙鳞卫,两大队伍加起来不足一千五百人,但全部都是精英当中的精英,真实战力,完全有能力以一敌三,甚至敌五,敌八!
“刀字营,金毅,你带兵擅入长安,已是死罪。”季步鸿冷厉的说道。
镇魔司可不是那些太守府的府兵,容易被说动。
金毅下马,看着不远处的清远司的牌匾,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便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不能让北木侯的公子受这天大的委屈。”
“清远司断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刀字营来说三道四了!”清远司韩城也在其中,声音愤怒的说道。
金毅来此,便是赤裸裸的在说,清远司断案不公了!
若是放在前些日子,韩城也不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刀字营统领的说法,但是现如今的长安,不知何时,出了一本叫做射雕英雄传的书,而且被数百个说书先生,口耳相传,近乎成了长安城里人尽皆知的一个故事,而且这个故事只要明眼人一看一听,便知道这是在为北木侯和他的那位公子鸣冤叫屈。
什么叫做人言可畏!
什么叫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若是长安四千万百姓,都认定了王宁是冤枉的,便是清远司,便是当今圣上,也很难改变。
清远司内!
王宁并不知道现如今的长安,为自己的书这般狂热了,也不知道一个曾经自己父亲的同袍将军,为此不顾一切的进入长安,为自己来讨要一个公道!
他在等,等陛下看到这份控诉书!
此刻,一位身穿青衫布衣的老者,正被清远司的副守司古建玄领着来到天字号牢房!
“魏大师,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古建玄摸着一脑门子的汗说道。
能进天字号牢房的人,有被冤枉得吗?没有。
便是真的被冤枉了,又如何?照样还会被挂上一身罪名,王宁的父亲,得罪的人太多了,有太多的人想要王宁背上这一身罪名。
三言成虎,更何况,还是长安城内,绝大多数的官员异口同声!
“我知道了。”魏一林眯着眼说道。
他是一个神念师,大乾罕见的神念师,能以精神力控制他人思维,并且打破对方的思想禁锢,只要魏一林动手,他便有办法,让王宁亲自承认他自己私通蛮族,通敌卖国。
只要王宁承认了,那么长安现在的迷局就可以悄然而破。
清远司,也不会成为口诛笔伐的对象。
当然,魏一林并不是清远司的人,要他动手,清远司不但要承认自己的无能,而且还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个魏一林要的代价是清远司内,地字号牢房内的一位人物。
“我们不过是交易罢了……”魏一林眯着眼说道。
不过就是控制一个连武道修为都没有的少年的心神而已,这件事情实在太过容易了,要知道一般没有修武的武者,意志力可并不会很强,便是北木侯的公子,也不会比普通人强太多的。
“王宁,来人了!”和魏书礼轮换的是个老头,和王宁的关系没有那么密切,但还算客气。
难道是要来放我出去了?王宁脑海里闪过一丝这样的念头。
钟凌山也是笑呵呵的说道:“王家小子,要是出了牢狱,什么时候写故事的话,再给爷爷我送进来。”
钟凌山是看好王宁能脱困的,也是最早就认清楚王宁是这么想的,现如今,事态发酵的应该也已经差不多了。
只要王宁不松口,当今圣上就一定会来赦免他。
毕竟谁也不想当小说里那个左右为难,有些昏庸的帝王。
“那是自然的,不过钟老,什么时候想出来走走了,也记得来找我!”王宁笑着说道。
钟凌山的身份,王宁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他是自囚于此,对自己,对当今的圣上段夔,也是一种交代!
但若是他想出去,没有人会拦住他!
“我都行将枯槁了,出去干嘛?”钟凌山撇嘴说道。
王宁笑了笑没说话。
“喂,李叔,这次是哪个人来审我啊?”王宁从石门走出来,问狱卒道。
姓李的狱卒摇头道:“不知道,不过……”
他的话可没有魏书礼多,算是点到即止的说道:“应该不会对你言行逼供的。”
现在清远司外都乱成一锅粥了。
全都是为了你这个小兔崽子啊。
他自然也知道了射雕英雄传出自这位看上去有些纨绔的少年之手。
都说文人能乱国,还真不假,这个家伙,居然以一本小说故事,牵动了整个长安城。
王宁随后又被另外的狱卒领到上面去。
“这次不去刑室了?”王宁欠欠的说道。
“不被人收拾,还不舒服吗?”有个狱卒回答道。
“那倒不是,只不过我还是挺想见识见识你们清远司其他手段的。”王宁嘿嘿笑道。
嘴欠的王宁,自然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
“进去吧!”
王宁很快就被推进一个房间里,这里面倒是没有刑具,只有王宁见过的古建玄和一位青衣老者。
“嘿,老古,好久不见啊。”王宁随便的打了个招呼道。
古建玄眯着眼说道:“王宁,我没想到的是,连秦副守司都没有让你认罪,真是小瞧你了。”
王宁耸耸肩膀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来你是不打算用严刑拷打来对付我了,看来你是个聪明人。”
古建玄冷声道:“不知道你的自信从何而来?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认罪!”
王宁嘿嘿说道:“信不信我再过一两日就能正大光明的从清远司走出去!”
古建玄眯着眼说道:“你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魏大师,就请麻烦你了!”
王宁其实也注意到了那个青衣老者,能跟着古建玄亲自来到监牢,而且还不是清远司的人,有善类吗?肯定是没有的。
魏大师眯着眼说道:“王宁,我给你最后的机会,认罪!”
王宁挑眉说道:“凭什么?”
但就在此刻,王宁忽然感觉自己的脑袋很疼,就像是忽然被扎进了一根针一般,刺痛的厉害。
魏大师叱声说道:“王宁,你私通蛮族,卖国通敌,该当死罪,还不快快招供!”
王宁几乎是抱着自己的脑袋在地上打滚了,脑海里一直翻滚着私通蛮族,卖国通敌八个字!
他的眼神渐渐的痴迷,好像有人再告诉他,只要承认了这一切,脑袋就不会那么疼了!
魏大师双眼掠动,阴冷的说道:“只要你承认了这一切,我便饶了你……”
“去你妈的认罪!”王宁几乎是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咒骂道。
魏大师眼神里掠过一丝诧异,按照普通人的意念力来判断,王宁此刻早就成了自己的牵线木偶了,但是魏大师此刻却依旧能够感受到王宁的排斥。
“那休怪老夫无情了!”
便是你真的痴傻了,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清远司要的只是王宁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就可以了。
王宁就像是一张被拉满的弓弦,只要王宁一松手,便会按照对方所指,羽箭离弦,但王宁却硬生生要折断这一张弓!
啊的一声惨叫,王宁双眼一黑,终于是忍受不了痛楚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