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贤堂。
王烨还在消化刚刚听到的事情，黄峰也不着急，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良久，王烨率先打破了沉默：“世子所言非虚？”
“自然，本世子又何须这般，倘若王爷真的同意与我合作，那之后用到麾下势力的地方可少不了，若本世子调不动十殿阎罗，岂不是自打耳光？”黄峰气定神闲道。
王烨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既如此，本王便信你一次。世子有何计教我，永庆（王烨的字）洗耳恭听。”
从本王到我再到自称表字，王烨一句话中换了三个自称，除过展露他的态度外，也说明他有些着急了。确实，王烨虽自诩不在意皇权地位，可面对这份无上之权，又有谁真的能潇洒看淡？或许曾经他的确有这想法，但那更多是抗争后无奈的妥协。如今黄峰给了他新的希望，他自然不愿错过这难得的机会。
黄峰轻抿了口薄茶，答非所问道：“王爷如今多大了？”
王烨不解其意，但还是如实回答道：“不才，今年二十有六。”
“那王爷可曾想过，为何最小的九皇子在去年十五岁的生辰宴上便得封敏亲王的爵位出宫建府，而您，徒增十载缺难觅封王，若非外戚荫佑，只怕如今这郡王爵都不属于你？”黄峰放下手中茶盏，缓缓说道。
提起这个，王烨便感觉面上无光，兄弟几人中只有他一人是郡王爵，为此每次宫宴时和那些个兄弟坐在一起总让他有低人一等的感觉，他着实厌恶透了那种感觉。如今黄峰提起，他直接沉下脸道：“父皇厌弃母后，连带着本王也受到了牵连，本王已尽力不去亲近母后，可依旧难讨父皇欢心呐。”
闻言，黄峰直接摇了摇头：“王爷错的离谱，皇后娘娘乃从龙之妃，陪王伴驾近三十载，从当年的太子妃到入主中宫，地位一直稳固，皇上若真厌弃，那皇后绝不可能坐的如此轻松。依本世子之见，皇上真正厌弃的，是辅国公。”
“外祖？”王烨相当意外。
“不错，皇上当年能够平安登基，全凭辅国公一路保驾护航，事后为褒奖其功绩，又为制衡三王府，给了辅国公无上尊荣。时过境迁，皇上早为现实磨平棱角，昔日雄图大志不负，只求安于现状，那么，辅国公府的存在反而又成了他的心腹大患。是以，一向与辅国公亲近的你又怎会得了他的欢心？”黄峰解释道。
王烨有些不理解，开口说道：“外祖这些年来刻意降低自己的影响，收敛昔日锋芒，甚至不惜自剪羽翼，父皇总不会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吧。”
“哼，一个手中并无多大实权的皇帝，还会有什么容人之量？他只会捡那些软柿子，将其反复揉捏，直至其七零八碎为止！”黄峰淡淡开口，但任谁都能听出，那言语间充斥着浓浓的嘲讽。
“外祖是本王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倘若真的疏远，又无法搏得父皇回眸，那本王可就真的一败涂地了。”听完黄峰的解释，王烨虽觉得在理，但还保持着应有的理智，黄峰再怎么说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外人，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将信任托付给自己的血亲。
“王爷如此优柔寡断可难成大事，本世子不否认辅国公一生神勇，但他如今垂垂老矣，又失圣心，对殿下的帮助十分有限。而他的后人，多是插标卖首的无能之辈，你的舅父和两个堂兄是什么德行，想必无须本世子多说，你也该是了解的。这样的家族，依本世子之见，拖累可是远大于助力！”黄峰很是耐心，循循善诱道。
王烨又沉默了。自家人知自家事，辅国公府如今看着光鲜，但其实已是外强中干，若非外祖一力支撑，恐怕阖府早被波诡云谲的朝局吞噬。辅国公不遗余力的支持自己，何尝不是为了给他的后人争一份从龙的功劳。所以，当王烨想要反驳黄峰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错处。
仔细想来，如果选择壮士断腕，短期内对辅国公府确实是雪上加霜的打击，但若事成，他便可加倍补偿，即便失败，辅国公府也能逃过一劫，与长远来看这样做对他也好，对辅国公府也罢，其实都是利大于弊的。
念此，王烨还是动摇了，不由开口道:“本王该如何做？”
“此事必须让皇上看出你的决心，所以，必须要下一剂猛药。”黄峰诡异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奏折，“将这份奏折呈报给皇上，相信殿下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王烨伸手接过，大致浏览了一下后，将奏折扔在桌子上，面色铁青道：“污蔑，这纯粹就是污蔑，刘权那小子胆子再大，也不会蠢到倒卖工部的武器，他是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呵呵，王爷信不信并不重要，甚至满朝文武的态度都可不必考虑，我们要做的，只是让我们那位皇上相信便可以了。”黄峰笑了笑道，“如今铁据在手，加上辅国公府家的这位二公子手上的确不太干净，根本经不住深究的。”
王烨双眼微眯，颇为震惊道：“你竟在工部安插了棋子？”
“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职位罢了。”黄峰不太在意的说道。
无关紧要么？王烨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六部之中，工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是以历代帝王始终将其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由自己信任的忠臣担任主要官职。即便是四代之中最孱弱的当今帝王，也不曾让锋芒毕露的宁王府将手伸进工部之中，没想到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黄峰却做到了，而且，能伪造出倒卖兵器这种证据的，至少也是侍郎级别的，甚至更高！
王烨简直不敢再往下想，连忙将思绪收回，着手眼前之事。若将这份奏折呈上，皇上必定暴怒，届时是刘权一人遭殃，还是整个辅国公府倒霉，可就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了。若是前者还好，但若是后者，可与他的初衷不符啊。
“此事，且容本王三思。”王烨还是有些犹豫。
“行，本世子先告辞了。”说罢，黄峰整整衣襟，径直向外走去。
王烨连忙起身相送，直至出了敬贤堂，黄峰才开口道：“殿下留步吧，本世子先走了。只是有些事，殿下可要考虑清楚了，本世子并不只有你一个选择。毕竟当今的圣上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的便是儿子。”
王烨怔怔的看着黄峰离去的背影，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他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而黄峰，似乎看的更清楚。是啊，他已经无路可走，若不做出抉择，恐怕泯然众人便是最后的结局，他甘心就这样做一辈子别人的衬托么？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念此，抉择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了。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