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文殿到杜丹亭的路程并不是很远,不过由于雪天路滑,加之群臣刚刚饮酒,是以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将近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他们离目的地还有些距离。
趁着这段时间,黄峰大概理请了思路,这场宫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刘家父子绝对不会错过,是以黄峰将自己的大部分势力都收拢回京,借王烨之手将他们布置在宫廷四周,以备不时之需。既如此,宁王想在正面搞事情就很难做到,唯有动用宫中的暗桩,方能完成他的目的。而这,正中黄峰下怀!
宁王府百年蛰伏,对皇宫的渗透究竟有多深无人知晓,所以黄峰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钓一次鱼。只是到目前为止,除了花婉有些嫌疑外,并没有其他人露出过什么可以的举动。那么,究竟是宁王还未出招,还是花婉便是宁王府的一颗棋子?相比之下,黄峰其实更愿意是前者。
若是宁王还未出手,那他还可继续提防;可若花婉真的是宁王府的人,那么事情可就变得复杂了,花家如今正是盛宠正隆的时候,任谁都想不到,它会在这个节骨点上选择改换门庭,投靠宁王。况且,更为重要的是,花婉的长兄花常可是如今的禁军八大统领之一,此次宫宴的安全布局亦有他的参与,若他在关键时刻倒戈一击,事情可就不太美妙了。
心中想着如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处理掉花常这个隐患,可能是太出神,黄峰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前方竟有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所以不幸的是,他悲剧的摔倒了。
黄峰原本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但弄出如此巨响,想不引起注意都难。群臣纷纷回过头来,看到“安王”一脸狼狈的跌在地上,想笑却又不太敢笑,只能强逼自己忍住,只是微微勾起的嘴角,彰显出他们的好心情。
黄峰一脸郁闷的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荡上的灰尘,心中不由暗暗庆幸,幸亏今日穿着马甲,不然丢脸的可就是他的本尊了,想他黄世子英明神武,怎么能出如此大囧?可是,为何别人都没被绊倒,只他一人出了事,究竟是他想事情太过专注,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正当这时,黄峰敏锐的捕捉到一丝不祥的气息,他连忙环顾四周,此地一览无余,根本不是埋伏的地方,但多年死里逃生的经验告诉他,这里必定有问题。
虽说心中尚存一些疑惑,但黄峰还是提高了警惕,敏锐的目光在四周不停的扫过。然而,事实证明,不管黄峰再怎么警惕,也不过是徒劳之举,因为从一开始,这个局便不是为杀他而设的。
百密总有一疏,就在黄峰移了一下视线的瞬间,意外便发生了。伴随着凛冽的破空声,一支弩箭割裂云霄而来,而目标,赫然是皇上身侧陪侍的花婉。那一刻花婉是震惊的,她连忙催动身体,可更令她骇然的是,她就像全身瘫痪了一般,无法移动一丝一毫,直到死前最后一刻,恐怕她都是茫然无措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弩箭的冲击力并没有因为贯穿了花婉的身体而消逝,而是拖着花婉的尸体继续向后飞去,这样一来,紧跟在皇辇之后的王成不可避免地遭殃了。最终,弩箭像串葫芦一般将两人连在一起,最后插在侧旁的树上才堪堪停下。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花婉和王成二人早已气绝身亡,死相凄惨。刚刚直面死亡的皇上血气上涌,吐出一口鲜血便直接晕了过去;同在皇辇上的皇后虽未昏迷,但苍白的脸色也说明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各个大臣的家眷更是不堪,有的瘫软在地,有的甚至吓得溅出黄色液体,她们宅斗的手段不弱,但直面枭血刺杀还是第一次,丑态百出实属正常。相比之下,武将们倒是还能维持表面上的镇定,迅速将周边人护好,双眼环视四周,以防刺客再次袭击。
人群中的黄峰眼神中满是阴翳,这一出确实出乎他的预料,无论此事是何人所为,负责整个宫宴安危的王烨都逃不掉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甚至因为花婉的死,刚刚得宠的王烨会被皇上迁怒再次落入冷宫,他的计划也可能会随之夭折。那么究竟是谁,竟然想出如此毒计算计他?刘言么,这么简单粗暴可不太像他的手段呀……
另一侧,刘言还算面色平静,但袖中紧握的双拳,已经充分说明现在的他十分愤怒。这突如其来的刺杀,帝后不过是受了点惊吓,他手下的花婉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而且,这后续的发酵对宁王府而言更为不利,所有人都会将这场刺杀归咎到宁王府头上,暴怒的皇上绝对会发了疯似的咬死宁王府,如此一来,尽管打乱了皇上立储的心思,可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做法,可不是他的计划!究竟是谁,胆敢如此算计他!
此刻,不管是黄峰还是刘言,都迫切的想要找到这幕后的黑手……
皇辇之上,皇后渐渐恢复过来,看了一眼尚在昏迷的皇上,她眉眼间划过一丝复杂,随后清冷的声音从皇辇上徐徐传出:“怀恩,你去太医院请韩院首,让他速来为皇上诊治;齐统领,你带人封锁此地,皇上恢复之前,任何人都不准轻举妄动,违令者,杀无赦;花统领,你协助内廷总理徐大人彻查此事,方圆二十里之内,本宫予你便宜行事的权利!”
皇后缓缓发出三条命令,但一条比一条振聋发聩,没有人因为她是一介女流之辈便轻视了她,相反,即便是桀骜不羁的黄峰,权势最大的宁王,此刻都没有反对这个深宫妇人的决议,他们也很想知道,这弩箭,从何而来!
一时间,禁军、羽林卫都闻讯而动,与大内暗卫携手,明暗合作,誓要将刚才的行刺之人纠出来,可是不知是行刺之人布局天衣无缝,还是他们太过无能,直到皇上被太医院院首韩从唤醒,他们依旧是一无所获。
跪在皇辇之前,几个首领苦涩开口:“末将(属下)无能,求陛下降罪。”
皇上刚刚醒来,身体还是异常虚弱,只能倚靠在皇后身上,听闻几人回禀,不由怒上心来,又吐出一口鲜血,双目变得更加浑浊。在皇后的安抚下,皇上渐渐恢复了平静,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人,他暗暗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罢了,此事暂且搁下。”此刻,任谁都能听出,这是一代帝王的无奈:自己的爱妃与亲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杀,身为九五至尊的他却没有查办凶手的能力,这种痛苦,放眼天下,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以赤清为首的帝党看到皇帝沧桑的容颜,亦是悲从心来,看向宁王党的众人都充满了愤恨,所谓君辱臣死,如今皇上饱受莫大耻辱,究其原因,就是这些祸国殃民之辈从中作梗,宁王的狼子野心,真是越发不知收敛了,他们做臣子的,必为皇上斩除奸佞,一匡社稷!
看着同仇敌忾的帝党,宁王第一次产生有苦难言的感觉,说不是自己做的,有人会信吗,只怕是他麾下的众多大臣,也都以为他在以此事向皇上示威吧。箭在弦上,已是不发不行,之后的事情可以慢慢追究,现在要做的,只能是正面还击帝党。念此,宁王冷笑一声,看向皇上,缓缓说道:“皇上,宫宴还要继续吗?”
“朕有些乏了,便先到这吧……”回视了一下宁王,皇上恨意不加掩饰的说道。
“那本王便先告辞了。”说罢,宁王冷笑一声后转身便走,刘言见此,也只能带着宁王党的众人紧随其后,全然没有要给皇上面子的意思。
见到此景,皇上沉默半刻,才幽幽开口:“众卿家,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