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被吹飞的稻草之下,是一个蜷缩着的人影,身上只披着一件中衣,神情萎靡,只是一对浓密的眉毛之间流露出了些许生的意味。
云斌眉毛一挑,一步踏向那人,手中出鞘长刀刷的一声架在那人脖颈,冷声道:“阁下何人?”
那人眼见自己武器脱手而飞,脖子上又架着一柄雪亮的长刀,也不敢再如何动作,只是苦笑着慢慢靠着船舱舱壁,缓缓坐下。
云斌眉头一拧,刀锋微微往外挪了几分,声音仍旧冰冷,低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某家何人,云将军,不知道吗?”
那人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也不管眼前的刀锋,施施然斜靠在舱壁上,任由腹胸的伤口汩汩地渗出鲜血,染红了单薄的青涩衣衫,这人也是许久没有打理了,胡子须发虬结在一起,鲜血味和汗臭味在这间密闭的舱室中积聚着,难以散发出去。
“让我看看你的脸。”
云斌走进几步,想要用长刀挑起那人的脸。
“呵呵呵,云将军,”那人仍旧是斜靠着,浑身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息,笑着开口道,“活着不容易,何必去追寻那么多真相呢,即便是你……”
那人话还没说完,云斌早已将长刀翻转过来,刀背一挑,那人垂面的须发就被挑起,露出了一张他只觉得眼熟的脸,却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此人姓什名谁。
“贵人多忘事。”那人肯定是看出了云斌脸上一闪而过的疑虑,低着头,淡淡道,“某家想,五年前的靖安堡,云将军是铁定不会忘的。”
云斌心头一凝,冷声问道:“吾虽不欲杀阁下,然阁下如此吞吞吐吐故作高深,由不得云某不疑,倘若小子哪里得罪了阁下,还望恕罪了。”
那人始终没有说话,更没有正眼看过云斌,他身上也只有胸腹部一道狭长的伤口,汩汩流血,始终没停过。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熬下去的。
云斌打量了四周一番,将长刀倒转过来,拍了拍舱壁,想要看看这间舱房有什么蹊跷。
“当”,“当”,镔铁打造的长刀一次次敲击着茅草与铁皮打造的舱房,只听得噗的一声,长刀竟不知戳破了什么,里面流出了一滩不明液体。
云斌眉头一跳,长刀几下挥舞之间,在舱壁上破开了一个足够光透出来的孔洞,他也不管身后那人,刚要蹲下身,仔细查看那摊液体为何物,只听得舱外传来大片脚步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吵闹喧哗之声。
“也不知主人怎么想的,偏偏今日要我等把那劳什子发臭的东西从船里提出来?”
“晦气,回去找个道人,薰一薰便了。”
又听得一个较稳重的声音传来。
“够了,尔等还不抓紧,笨手笨脚的,就是个败军之将的僚属,要不是主人有用,我第一个劈了他。”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喧闹与恭维声,云斌愈发紧张起来,他捏紧了手里的长刀,将身子从孔洞前移开,快速扫视着四周,因为光线透入,原本昏暗的船舱已经可以依稀看得清楚。
云斌转过身,快步走到茅草堆前,一把拉起那早昏迷不醒的人,拖着他往船舱最深处走去。
船舱最深处,还有一只楼梯,直通上一层甲板,云斌刚要迈步上前,只听得头顶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又有几句叫骂声传来。
“他奶奶个熊的,那个王八羔子跑到这里来了,还他娘的把梯子毁了,都给老子围住,走了一人,要你们好看!”
云斌额头冷汗直冒,立刻改变了计划,他将那昏迷之人藏在了楼梯下方,自己将长刀归入刀鞘之中,一步一步轻轻地踏上阶梯。
时间过得十分漫长,刺激与紧张让云斌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那种兴奋与惧怕混合而成的感觉,击垮内心的防线,自己也只能跟着本能来动作。
轻轻推开小门,云斌瞥见门口的阴影,还有被擎在手里的火把,他便不再犹豫,长刀出鞘,过往厮杀场景纷纷涌上心头眼前,他单手一递,噗嗤一声,雪亮的刀刃洞穿了那人的胸膛,他手中的火把不由自主地往地上落去,云斌松开握住刀把的手,任由尸体坠下,身子一扭,一脚踢出,正中那火把。
一蓬火星,准确无误地洒在另一持刀之人的衣袍之上。
“哗”,那人青布衣袍瞬间成了害死他自己的罪魁祸首,整个人惨叫着陷入火焰的拥抱,而这一切,只发生在几息之间。
云斌吐了口气,反手将长刀从死尸上拔出,用袖子抹了抹刀锋,也不管尚未死透的烧焦的那人,快步走到通向甲板的木门前,倾听一番,只听得外面一片混乱,但似乎还没有人发现他的位置,云斌心头一喜,转身,跑下阶梯,去看那躲藏于船舱中的神秘男子。
那人早已晕厥过去,云斌伸手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只是失血太多了些。
云斌不再等待,右手提刀,左手一搂,将那男子背在肩上,大踏步冲出两道木门,来到甲板之上。
此时,画舫仍然停靠在岸上,如同搁浅的鲸鱼,只是甲板下面的舱室已经着了火,火苗窜到船舱外围,无数青袍人提着火把武器,喧闹声打破了金陵城郊区的寂静。
四目望去,画舫似乎成了黑夜中仅有的一盏亮灯。
云斌想也不想,背着那人快步冲了几步,跳下了画舫,此时才有人发现这二人的踪迹。
“他们跑了!那边!有人救这杂种!”
云斌回头,只见船舱中冲出数十名青袍人,连同守在画舫周围的人,估摸着有百余人之多,但令云斌心惊胆战的是,人群中有两人格外显眼。
显眼是因为,他们二人掏出了一个黑色物什。
“镗”,“镗”,两声军弩特有的扣弦声响起,云斌下意识一个侧身,趴在地上,背上那人被甩到云斌身前,一动不动。
两支黑色弩箭从云斌头顶飞过,不由得让他头皮一阵发麻,他起身,一刀剁翻冲来的一个青袍刀客,也不管后面如何,一把抄起身前的男子就往黑夜里逃去。
“射!给我射死他们!”
一声刻意压低的怒吼声从他身后响起,未等云斌回头,只听得“噗”的一声,一支弩箭扎进云斌后心,白色衣袍瞬间被血又染红了一块,只是这次,是云斌自己的血。
云斌闷哼一声,也不去管身后的追兵,拖着那人陷入黑暗之中,二人的衣衫早就被血污遮掩的脏乱不堪,又没点火把,在黑夜的笼罩下,几乎看不出来的。
“娘希匹!”青袍人中一蒙面男子怒骂一声,“别他娘的追了,还不快回去告诉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