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潮湿闷热的天气,老天爷好不容易收了雨,柸都上方聚集的乌云厚重如盖,似乎是连银亮的月光都劈不开的。
路上极安静,人影稀疏,只有一路打着红灯笼,前后都重重护卫的车马自西城门进入,朝着柸都京城的中心——皇宫进发。
被雨水打湿的石板路滑腻,四匹精壮的黑马拉着圆顶马车慢慢的走,车轮碾过半指深的凹坑卷起一片水纹。
姚苓视线越过随马车微晃的遮帘看向窗外,视力极好的她一眼就望着了皇宫的摘星楼,心思斗转,明白在今夜,那里注定会是灯火通明。
“停下。”
她提高音量这样命令。
不知从哪冒出的黑衣人运了几个越迁,转眼间从车队前方轻轻巧巧的落到了那顶最招摇的马车旁,恭恭敬敬地行礼,
“领主大人,福王一行正集于崇德门前,可要即可赶往?”
“不必。”姚苓端坐马车正中,难得的一袭正装为在此刻显得格外凌厉的五官又平添几分威严从容,她细细的折了下衣袖,又问道,“福王何时攻入?”
黑衣不敢抬头,背又拱下去深了些,回道,“子时一刻。”
“......”那还有半个时辰,她点了下头,“皇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只不过.....”黑衣顿了顿,似乎有所顾忌。
“说。”姚苓有些受不了黑衣的婆婆妈妈,揉了揉太阳穴,又催促道,“后面一堆事儿呢。”
“是。”黑衣人虽然仍面露不忍,却终是将话说完整了,只是内容让姚苓呼吸一滞,
“皇子在沁水河畔。似乎.....生命垂危。”
※
“皇子?!....”
很多人围着他。
李晟记得在他晕过去前有谁将他抱在怀里,喊着些什么他听不懂的话,一刻不停的拼命晃他的肩,当他正要拼着最后一口气和那人说不要摇了再摇肠子都要吐没了的时候,他被一人接过,得了解脱,温柔的抱在了怀里。
“慎儿别怕....都在这呢....”
于是在轻柔的安慰声中他又迷糊糊地睡过去,与往常一样,是不安的,疲惫的,只不过这次的记忆是“他”的身上香香的,怀抱暖暖的,哪里软软的.....
啊....软软的?
他下意识捏了捏手里把持的东西,随后脑袋重启,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啊——你是谁?”
李晟红着眼睛后退,戒备地瞪着眼前的红衣女人。
“啊.....”看着眼前瞬间立起全身刺的可爱小兽,姚苓眼珠子转了转,忽而嘴角勾出一抹恶劣的笑,酝酿了情绪,戏精道,“奴家...奴家是您的未来妻子,是来给您报恩的仙女姐姐啊!您....您不记得我了吗?”
“你........你”
可怜见的,李晟才五岁,不仅被突然凑近的美貌激得脸红脖子粗,还被姚苓这厮不算精湛的演技给吓懵了,哽噎着说不出话来。
“啊......不记得了吗?”
姚苓双眼放空,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心痛的捂着心口,“您忘了我们那样美好的回忆.......”
“.......”
“深情终被薄情负啊~难遇好儿郎~”
“.......”
“天啊你枉为天!地啊你枉为地!”
“......你究竟是谁?”小包子鼓着一张自以为严肃的小脸,用小奶音又问了遍。
“我?”姚苓停止戏精,又恢复成李晟刚见到她时的样儿,笑意盈盈,很好亲近的样子,却在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里藏了太多东西。
“先说说你吧!小包子,你娘呢?”她冲他杨扬下巴。
“我不叫小包子!”李晟皱了下小脸,有被称呼气到。但是,在姚苓提到惨死的娘时,表情又变得....很奇怪。
平静,可以说是非常冷静的说,“前两天,上吊死了。”
哦。姚苓了然,仿佛没看见小家伙眼里浓郁得快要溢出的悲伤,旁若无人的问:“为什么不活下去?”
“........”李晟猛地抬起头,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怒火和眼泪,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被那群禽兽.....母亲不堪受辱,自缢了。”
“.......”姚苓沉默地听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救我?我杀了人,你没看到吗?那片村庄的火,都是我一个人放的。你杀了我吧!”李晟大声哭叫着,顾不及掩面,泪痕遍布的脸上隐有崩溃之色。
“做的好。”
“我.....什么?你说什.....”发狠哭瞪的表情一顿,李晟突然打了个小嗝,仿佛信不过自己的耳朵,怔怔愣愣地又看向姚苓。
“我说,做的好。”姚苓耐心地重复一遍,然后笑起来,带着李晟从未见过的锋利寒意和他这么说,“李晟,他们是杀了你的母亲,不是旁的猫猫狗狗。你是李氏江山的继位者,是这沧溟国的未来皇帝,而皇帝做的事,不会有错。”
“.......”李晟背靠墙,蜷着脚趾,听着忽然变得很成熟的姚苓的话,开始渐渐地冷静。
“......李晟,以后你要付出比旁人多万倍的努力来坐好、坐稳这把龙椅。你要培养自己的臣下,拔净那帮子心怀不轨的小人的党羽,而我姚苓,会在你完全自立之前帮你扫清一切障碍。”
“一切....障碍?”李晟盯住姚苓的眼睛,里面是一派认真和赤诚。
“是的,一切。”姚苓毫不心虚,平静地看回去,并说,
“我会是你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