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大杯蕈,张伯,你有听过传说中修仙人用的灵药吗?”
邦子从张伙头那拿过变异的“大杯蕈”,凑到鼻子前深深的闻了闻,有些莫名的兴奋。
“我爹说,万物各有其用,普通的五谷杂粮可充饥果腹,但还有些草木乃天地精华所育,普通人食之可强身健元,延年增寿,而传说的修仙之人,则可用来炼药成丹,修道成仙……”
“打住打住,你爹不是兽医吗?修仙的事,他也懂?”
张伙头毕竟不是邦子一样的懵懂少年,或许年轻时也对仙人之类的事情有所好奇,但现在压在他心口的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呃,这个,一通百通嘛,我爹虽然只是兽医,却也远近闻名的不是,其他方面的事情,也是略懂,略懂。”
邦子也意识到扯得有点悬乎,但受到老爹的耳濡目染,对于一些天材地宝,还是有所了解的。
“张伯,这东西哪里采的?”
“清晨,营地北面的那处石林。”
“都采回来了!”邦子语气有些激动,不对,好像是激愤。
“嗯,就一大石峰下生了一窝四个,自然都采回来了,不然呢,留着干嘛,做种?”
“天!您老什么时候见过石头下面长大杯蕈了,这东西都是长树林里的好吧!”邦子有点要抓狂的意思,这张老头,暴殄天物啊!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应该叫赤元菌,集地火灵气,初生时与大杯蕈形似,但百年之后开始异变,菌体内的火灵精气在三五天内迅速凝结,使菌体由里及外逐渐呈现赤红色,通体透红之后才算成熟,有淬炼筋骨血肉、提升人体极限的功效。”
“普通人只要吃上一点,就能凭空多出至少几百斤力气,这可是传说中的灵药啊!”
邦子看着尚未成熟的赤元芝,有点痛心的道。
“越说越离谱了啊,你家的灵药吃了拉肚子?”
张伙头也感觉到问题可能真出在这蘑菇上,可是这蘑菇哪里是邦子说的灵药,分明是想要他俩命的毒药啊。
“额……这个……”邦子一时也哑口了,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兴奋劲顿时烟消云散。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这真只是个变异的毒蘑菇?
刚升起的希望不攻自破,两人的心气立马又跌落谷底,瘫坐在地上,陷入沉默。
这次,只怕是逃不掉了!
张伙头眉头紧锁,无奈的叹息一声,从腰间抽出他平日里宝贝的烟枪,从瘪皱的烟袋里小心的掏出一撮烟丝,拿火折子点着,闭上眼,深深的吸上一口。
久违而熟悉的晕眩感直冲脑顶,随着烟气袅袅升腾,张伙头的思絮翻飞:多年前,自己的儿子也是在这片无休止的战场上陨命,看来爷俩就要会合了,只是,可怜巧儿这孤苦伶仃的丫头了。
张伙头眼眶水汽朦胧,隐约仿佛看到自己的孙女巧儿站在院门口,稚气的脸上满面泪痕,哭喊着“爷爷!爷爷!你快带爹爹回来——巧儿一个人怕。”
强打起精神,张伙头看向眼前清瘦的少年,喃喃道:“巧儿,今年,怕也有这般大了。”
十三四岁的年纪,本该是无忧无虑的豆蔻年华。
“邦子,怕死吗?”
邦子脸露迷茫之色,“死……不,不怕。”虽然已从军数月,但他只是跟在张伙头身边干些伙房营的杂活,真正的战场都没有见过。
真要说出不怕这两个字,少年的话显然没有底气,但又有着年轻人无知无畏、不轻易低头的执拗心气。
“只是可惜,还没能跟统领他们在战场上威风的厮杀上一回,那样就算死了,也还能混个烈士的名头呢!”邦子勉强打着哈哈,想要掩饰住心里的那份不安。
“就你!这毛娃子,拎把大刀都费劲呢,还想着上阵,真要是碰上兽潮,你小子估计得吓尿了。”张伙头沉郁的心情,被邦子稚嫩却又豪气的话舒缓了不少,逐渐冷静了下来。
“统领虽然不是什么暴虐之人,但治军一向严明,据说以前在亲卫队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虽然不知因何被贬到我们这平民卫,想必也是存着戴罪立功之心,只怕容不得半点差池。”
前些日子,一名哨卫巡逻时偷懒睡觉,被统领立斩不赦,这次的事影响更甚,唉……张伙头暗叹一声,内心隐忧难平。
“邦子,趁着这会麻子不在,你还是逃吧!”张伙头咬了咬牙,心中做了决定。
“走!无论去哪,走得越远越好!”说着,张伙头把伙房营里剩的几个馍饼塞进邦子的行囊。
邦子却站在那却没有动弹,面露挣扎之色。
谁人不惜命,更何况这少不更事的半大孩子。
“可是,我跑了,当了逃兵,那张伯你呢?还有我爹,我娘,他们怎么办?”
虽然年幼,但邦子远比寻常人家的孩子经历更多,他明白,如果自己当了逃兵,那连坐之下,张伙头恐怕要承受统领更大的怒火,还有,自己的家人怎么办。
爹——张伙头听到这个字眼,神情有些恍惚,自己一把老骨头了,倒也不怕什么,唯一的念想便是孙女巧儿,怕是至死也放不下!
“邦子,听我说,你要是死了,你爹娘能好过吗?孩子,记住,你,才是你爹娘的一切啊!”
邦子没有再说话,低头轻抚着手上的粗布行囊,那是娘一针一线为他缝制的。半年前,爹采药时不慎从崖口滑落,双腿断裂,也不知道,现在可有好些。
蝴蝶岛分东西两部,由于海岛之地的生存环境恶劣,经常受到来自海上的兽群侵扰,两部之地都需要一直在海岸线附近警戒守卫。
但因海岸线漫长,长期驻守需要大量的人员消耗,所以两部之地除了常年驻扎的东西亲卫队,还有从平民征集而来的平民卫。
平民卫不仅要负责平时的巡逻警戒,还要承担各驻地修建维护等一应后勤杂务,人员需求巨大。
所以两部之地都是实行轮兵制,即各户每隔五年需征调一名男丁,加入平民卫服役两年,无可例外。
几个月前,一纸征令飞来,爹的名字赫然在列。
老爹一卧床,这应征的担子,只能落在邦子这稚嫩的肩膀上。谁家儿女不心疼,也不知道,行囊这密密麻麻的织口处,又有多少娘亲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