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妖娆,芬芳扑鼻。
天蓍靠在窗边,仰望着窗外景色。辰星伴月,月色皎洁。银白光辉盈盈洒落在地,投影下一树斑驳的树影。微风拂过时,几片落叶打着圈,飘然覆落在地。
在我最美好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
脑海里隔着万重山水蓦地想起这么一个声音,把天蓍自己都惊呆了。她坐直身子,蹙眉思量了好半日。不知自己是从哪里钻出来这么一个矫情的想法。莫不是一日未见到蚩尤了,想他想得魔怔了吧。天蓍甩甩脑袋。天色已暗,想必今日他事务繁忙,是不会过来了。她坐到梳妆台前,理了理满头青丝,将发髻拆了,更了衣,早早上了床。
那天夜里,多年未曾做梦的她,却做了一个极其怪异的梦。
那是一个与她有着七分相似的女子,头上盘着繁复的髻,白衣赤足,行走在云端雾里。明明是倾国倾城之姿,偏偏面上表情凄苦异常。她在浩荡天地间茫然独行,仿若整个世间只她一人,极目所望处,尽是一片浑厚的白,她那头泼墨般的青丝就是唯一的颜色。
前行了良久,她驻足在一座高台边缘,眼眸扫过高台之下的万丈深渊,一刻也未停留,飞身而下。
梦境里的颜色转瞬由一片白茫转为血红。血雨从天空中密密麻麻洒落下来。天蓍心里骇然,恐惧之感排山倒海的涌来。她站在那高台远处,伸手摸一把脸上,尽是粘稠的血液。她大骇之下,还未来得及有反应,双手双脚像突然被缚住,动弹不得。那与她有七分相似的女子蓦然出现在她跟前,一张脸血肉模糊,身上的白衣也沾满了斑驳血迹,她瞪着凹陷的双眼,看着她,嘴里一字一句清晰的吐出:“还我的脸,还我的脸!”
天蓍猛的坐起身子,一声惊叫划破了芙灵殿夜里的死寂。她感觉脸上尽是一片温热的水迹,却不知是不是梦里那场血雨。她颤抖着双手抚上额头,看见指尖上那一点透明的水泽,嘘出一口气,还好,只是汗。
可笑她一向自以为强势,没想却被一个噩梦吓得花容失色。
正喘息时,蚩尤以破竹之势推开了房门,冲到床边坐定。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快得天蓍都没有看清楚。
他扶住她的双肩,柔声问:“怎么了?”
天蓍摇头,“做了一个噩梦。”
蚩尤挑了挑眉,“什么噩梦?跟我说说。”
“我……梦到一个与我很像的女子。她跟我说……”
她想起刚才梦中的场景,再结合那女子说的话,不禁头皮一阵发麻,害怕得紧。她甩甩头,屈起双腿,将脸埋进臂弯里。
蚩尤眉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圈住天蓍低声道:“一个梦罢了。你若害怕,我今夜就留在这里陪你吧。”
天蓍微微抬眼看了看他,挪了挪身子,重新躺在床上,旁边留出了半个空位。
蚩尤眉眼上扬,勾勒出好看的笑容,“我是不是被你给诓了。”
“……”
翌日。
罗迦方的太阳是暗红的颜色,本身并不刺眼的光束,却在这个时候将天蓍刺醒了过来。她微微睁眼,枕边人已失了踪迹。想来是去圣殿议事了。
昨个夜里虽是枕在蚩尤的怀里略微安心,可还是被那梦叨扰得一夜未睡好。她起身裹了件黑色素袍,端坐在梳妆台前。镜里的人儿脸色不善,眼皮毫无精神的搭着,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天蓍叹了口气,略微施了些胭脂水粉在脸上,遮盖那浓浓的倦意。
今日天气甚好。微风轻抚,西园里芙桑花摇曳得很是欢快。天蓍在魔宫里转了几个圈,觉得无事可做,想着去找蚩尤陪她逛逛街市,于是调了头,朝圣殿走去。
刚踏上圣殿前的石梯,还未进殿,便听到殿内传出来的说话声。
那平淡儒雅的声音正是莫良,“圣君,符欢的部落现已退回了秦河西面,经峡口一战,他们伤亡人数众多,想来是无力再犯乱了。”
蚩尤淡淡应了声:“嗯。符欢眼下情况如何?”
“据报在峡口时他亲自带兵上阵,被苏宸当胸射中一箭,虽未伤及性命,只怕也得让他休养个三五年动不了心思。”
蚩尤默了会儿,说:“那五部的首领,给苏宸炼的飞羽箭还未炼出来?”
“还差了些火候。”
“即便苏宸百步穿杨,没个像样的兵器,如何一招致命。莫良,那几个老头儿年岁大了,只怕不是那么中用,你若不催着点,他或许就给你炼到地老天荒去。”
“……是。属下明白了。”
“嗯。此次的叛乱平定后,要在符欢的部落里安插钉子,此事要掩人耳目,万无一失。本君不愿大开杀戒,只要符欢有所悔改,以后对我罗迦方尽忠,就留着他的部落。不过,这认错是必要的。让符欢的伤好后,亲自来魔都负荆请罪。若是他不愿来,剩下的事,就交给苏宸一并办妥。”
“圣君的意思是……”过了片刻,莫良的声音再次响起,“臣明白。”
天蓍站在门口听了良久他们的对话。碍于蚩尤正在谈正事,不好进去。身后蓦然一阵疾风掠过,她素色的裙摆随风动了动。
戮禾站立在她身后,轻蔑的瞥了她一眼,正要提步进圣殿,只听莫良道:“还有一事,今晨接到帖子,说是西海的大太子敖峰将与东海的二公主洛海青联姻,亲事订在三月后。圣君您看,我们需得备点儿……”
莫良话音未落,戮禾脚步匆匆,飞奔进了圣殿里。天蓍悠然跟上,倚在殿门旁,并未进去。
戮禾失神的抓住莫良,惊道:“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莫良蹙眉看了看戮禾,心中大致明白了一些,不由得脸上苍白了几分,他沉声道:“敖峰要和洛海青联姻,亲事订在三月后。”
戮禾放开他的手臂,嚷道:“不,这怎么可能。敖大哥他……他明明应该是……”
花好月圆,两小无猜这种事情,在浊浊红尘中,委实很有难度。就像当初魔族众人都觉得戮禾出世九百年,莫良一直陪伴着她,对她百般呵护千般疼爱,照理说他们这种青梅竹马应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谁也没想到,戮禾生生把这青梅竹马变成了竹马竹马。留待莫良一人剃头担子一头热,她却一头栽进了西海大太子敖峰的情劫里。
蚩尤眉心微微皱起,声音清冷,“戮禾,不要胡闹。东西二海的亲姻代代都是这么结下来的。你往些时候贪玩便也罢了,如今敖峰有了正妃的人选,你却万万不能像从前一样缠着他了。况且我们魔族不与外族通婚,这个你也早就知道的。”
戮禾脸色一片煞白,咬了咬唇,凄凉笑道:“不与外族通婚?那大哥二千七百年前思慕红莲仙子座下仙使暮芳菲一事,大哥可还记得?!”
蚩尤瞬间抬起头,目光转为凌厉,漆黑的眸子里虽看不出怒意,但却冰冷刺骨。未等得他开口训斥,戮禾已经风风火火的奔出了圣殿。由于步伐不是太稳健,跨出圣殿门时,将尚未回过神的天蓍狠狠撞了一遭。
暮芳菲这个名字,她倒是第一次听说。她一直以为蚩尤对她千万宠爱集于一身,却没想过,他竟还有一段风流情史么。
她笑了笑,回过眸时,只见戮禾腾在云头之上,往西海方向奔去。
天蓍也跟着去了。
正常的魔见着这一幕,肯定得觉得虽然天蓍平日里与戮禾不怎么合拍,毕竟那是自己心上人的妹妹,还是不能让她出事。不过天蓍真正的想法是,她得去看看戮禾怎么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