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原来是六爹爹。
“六爹爹,你在上面,刚才干嘛不帮我一把。”
六爹爹回头看她:“我刚才在想,我的女儿要用多长时间才能爬上这块石头,你呀……小时候教你习武你不好好学,结果现在竟连这块石头都难对付。”
鱼烟嘟嘴:“那时候我哪里知道我将来会笨的连块石头都爬的这样费力。”
鱼烟慢慢走到六爹爹身边,这里是这座山的最高点了,四下望去,巍峨的群山此刻也成了连绵的小山峰了,真的有种高耸入云的感觉。
有些冷呢。
她又紧了紧衣服,在六爹爹身边坐下,转头见六爹爹正满目深邃的望着远处翡绿,她侧头,手指着下巴:“六爹爹,你经常来这里吗?”
“对,每天都来坐一会儿。”
“你不冷吗?这些景色看的久了都腻了吧。”
六爹爹转头看她:“丫头,有的时候,六爹爹看的不是风景。”
“那是什么?”她放眼望去,这里也就只有翠绿的群山啊。
“是回忆。”六爹爹抿唇笑了笑。
回忆?六爹爹一向话少,可这样的结果就是,六爹爹说的话她听不懂。
“爹爹,你的回忆会不会太多了,天天回忆,都该回忆烦了吧。”
“不会,美好的回忆如果不经常去想念的话,慢慢就会忘记了,然后,等到偶尔再有一天去回想的时候,就会觉得回忆变了颜色,再没有那么吸引自己了。”
鱼烟凝眉:“我听不懂诶。”
“温故知新。”“有些回忆不经常想的话,我怕会忘记当时的那种心境和感觉。”
鱼烟眼珠子一转,往六爹爹身边凑了凑:“六爹爹,你的回忆里有我娘吧。”
六爹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有。”
非但有,几乎满满的都是。
他人生中唯一的那点欢乐都是与云染在一起的那几年。
“六爹爹,你们总是不许我问,从小,我与我母妃在一起的时间又短,所以我一点也不了解我母妃,我母妃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想知道?”
“恩。”鱼烟点头:“特别想,我觉得我一点也不了解我母妃。”
“你母妃她……是一个爱憎分明,明辨善恶的女子。她性格很是开朗,现在的你,与娘很像,只是,你有一点不及你娘。”
“哪一点?”鱼烟想知道六爹爹口中的娘亲是个怎样的女子。
“坏。”六爹爹笑了:“我说的坏不是坏人的意思,而是娘嫉恶如仇,若是哪个人做了坏事儿,她不会管与这个人交情是不是很好,都会让对方吃点骨头。”
“那是我娘很正义啊。”
“恩。”
鱼烟努嘴,她也很正义的好不好。“那……我母妃的感情生活怎么样?她幸福吗?为什么你们会任由我母妃住在冷宫里不管?”
“她的个性太倔了,决定的事情谁都无法改变,不碰的头破血流,她就不知道要后退。”
“那我父皇爱我母妃吗。”
六爹爹点头:“你爹非常爱你娘,爱到两人眼中只有彼此。”
“那为什么我父皇会将我母妃扔到冷宫不管?我父皇是真的爱我母妃吗?为什么他的后宫会有那么多的女人。”
“鱼烟,有些事情你不懂的。鱼烟,如果说……算了。”六爹爹欲言又止。
鱼烟郁闷:“六爹爹,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吗,干嘛吞吞吐吐的啊。”
六爹爹揉了揉她的头:“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是好的。”
“我都这么大了,也是时候该知道一切了。”
“不管怎么样,爹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年委屈你了,爹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鱼烟凝眉更是不明所以了。
“六爷你在哪里?六爷不好了,小公子刚刚不小心从山坡上摔倒受伤了。”
鱼烟听到远处有人叫声,急的蹭的站了起来。
六爹爹拦腰拉着她纵深一跃飞到下人面前:“你说什么?”
“刚刚小世子去山坡上采。花,不小心摔倒滚落山坡,擦伤了。”
鱼烟拔腿就跑,两人回到谷中的时候,就听到宝葫芦在哭着喊着的要找娘。
“宝葫芦,久将爹爹的药一擦就好了,乖,别哭了,你娘马上就回来了好不好?”
“宝福禄要娘,要娘。”
鱼烟进了房间挤到床榻边:“宝葫芦,怎么回事呀。”
“娘,宝福禄摔倒了,你看,都牛血了,疼。”宝葫芦咧着大嘴哭了起来。
鱼烟悄悄在他耳边道:“宝葫芦,你看小妹妹还在看你呢,你再哭,他该笑话你不勇敢了。”
宝葫芦立刻停了哭声,侧头看了看站在门边有些害怕的小女孩儿。
他擦干眼泪:“宝福禄不哭了,勇敢。”
“乖,真棒。”鱼烟在他额头上亲了一记。
这时就只听六爹爹不悦道:“你们五个大人怎么能连个孩子都看不住,怎么做到的?”
四爹爹挑眉:“那个……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发现这孩子要去山坡那边的时候我就飞身过去了,是你五哥挡了我一下。”
“我哪里是挡你,我也是要去扶孩子。”五爹爹跳脚:“鱼烟,爹爹绝对是无辜的。”
二师父凝眉:“六弟,事发突然,怪我们离孩子太远了,下次我们定然会小心。”
“下次?以后你们不需要再带宝葫芦了。”
鱼烟回头看六爹爹,一向温文尔雅的六爹爹生起气来可真吓人。
“六爹爹,小孩儿哪有不可不碰的,你不要生气啦,几位爹爹已经够自责了。”
鱼烟出面打圆场,四爹爹连忙点头:“对对对,这次我们没有做好,下次我们绝对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六弟,你就别生气了。”
“是,我下次就在宝葫芦身边守着他。”五爹爹也表态了。
大师傅叹气:“六弟,我们已经道歉了,这次就原谅我们吧,下不为例,我们保证。”
六爹爹看了众人一人,负气的转身拂袖而去。
几个爹爹一齐将目光落到二爹爹身子上,二爹爹心领神会的跟着走了出去。
鱼烟不知道几位爹爹到底在搞什么,只是道:“没想到六爹爹这样厉害。”
“你六爹爹平常不是这样的,他只是特别在意你和宝葫芦,丫头,你别想太多,这次爹爹们做错了,下次注意,好不好?”大师傅说着拍了拍鱼烟的肩膀。
三师傅则是来到宝葫芦身边摸了摸他的头:“宝葫芦,你生外公们的气吗?”
“没有,系宝福禄唧己不小心,不关外公们的系。”宝葫芦摇头,很是大气的安抚了三外公。
鱼烟笑了:“几位爹爹,你们能不要自责了吗?我们宝葫芦可是男子汉,摔一下长的快,对吧。”
“对。”宝葫芦点头:“宝福禄系男己汉。”
鱼烟侧头见小丫头扒门站着,对她招了招手,小丫头圆滚滚的跑了过来,鱼烟伸手接住了她,摸了摸她的脸:“你有没有事?”
小丫头扬唇就笑,“没有。”
“哎呀,好乖,你叫什么名字啊?”
“龙月。”
“你姓龙啊?”鱼烟声音轻柔极了。
小丫头使劲儿点头,笑起来嘴角还带着酒窝。
鱼烟看向几位爹爹:“咱们这里还有人姓龙啊?”
三爹爹抱起龙月:“对,你六爹爹姓龙。”
“啊?”鱼烟吃惊,这么霸气的姓,说真的她除了知道五爹爹叫迁追外,其余几位爹爹的名字一概不知。
“丫头你不知道也正常,从小你不是一直叫我们爹爹吗。”五爹爹摸了摸她的头:“可你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我知道,五爹爹叫迁追。”
“恩,这就足够了。”
四爹爹不干了:“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鱼烟摇头:“恩,不知道。”
“怎么可能,你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却不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五爹爹在江湖上有名号啊,神手玉医迁追,说了几遍我也便记住了。”鱼烟看他:“如果四爹爹有名号,我也一定会知道的。”
“我也有。”四爹爹跳脚。
五爹爹忍笑:“就你那称号吧,你好意思说吗?你若不好意思说我帮你说啊?”
四爹爹上前捂住五爹爹的嘴对鱼烟道:“算了,既然你不知道也就算了,四爹爹现在告诉你,你要好好的记住,四爹爹叫姜木,倒回二十年去,四爹爹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
五爹爹抱怀:“再美也不若老六,老六可是女扮男装都没被……唔……”
四爹爹又将五爹爹的嘴捂上:“你这老头儿,我干脆憋死你算了,你不说话会有人把你当哑巴吗?”
五爹爹意识到自己差点说秃噜,连忙噤声。
鱼烟瞪着好奇的大眼看向这两位总是吵架的爹爹,不知道两人在搞什么。
四爹爹走到鱼烟面前彻底挡住五爹爹道:“你三爹爹名叫蒙图,你二爹爹叫辛古,你大爹爹叫语汉。
牢牢的记住了,别以后别人说起来我们的名号,你都不知道是谁。
闺女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叫什么名字,是会被嘲笑的,知道吗?”
鱼烟点头:“我记住啦,尤其是四爹爹你,姜木,哈哈。”
“你笑什么?难不成你听过我名号?”四爹爹心虚。
“情圣吗,听过也不为过。”五爹爹挑眉,似乎是在嘲笑四爹爹。
鱼烟惊讶:“哇,四爹爹,原来你是情圣姜木啊。”
“你不知道?”四爹爹郁闷。
“恩,刚刚第一次听说。”
五爹爹瞪眼心想不好,连忙退后打算跑路。
可四爹爹却回头义正言辞的瞪向他:“老五,你败坏我,我要跟你拼了。”
五爹爹脚底抹油,迅速开溜。
四爹爹就追在身后跑了出去。
久将低头偷笑,鱼烟则是看好戏似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若论起医术,五爹爹甩四爹爹十条街,可若是论起武功,那五爹爹就稍逊一筹了。
被四爹爹追上痛收拾一通后,五爹爹又一次钻牛角尖了,心情不好的他在当天晚上留书离家出走了。
不过对于五爹爹的离家出走,整个谷里都已经是见怪不怪成了家常便饭了。
大家照常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一个人因为五爹爹的出走而觉得担心。
所以说啊,有些事儿做多了就不是任性而是随性啦。
鱼烟一直以为五爹爹离家出走时间会很长,可没想到,才不过过了四天,五爹爹就回来了。
鱼烟正陪着宝葫芦和小月儿在院落玩耍,妍儿在一旁刺绣,久将在教青稞辨认毒药草。
大家各自忙着各自的,就听到五爹爹从门口大嚷着跑了进来。
“鱼烟鱼烟,大事不好了。”
“五爹爹,你是被火烧屁股了吗,这么急躁,什么大事不好了啊。”鱼烟放下手中的正在给宝葫芦和月儿念的书看向一阵风似的跑进来的五爹爹。
五爹爹喘着粗气:“是真的有大事,不然我不会这么着急的。”
“那你快说啊。”鱼烟看他,这节奏,怎么总是比别人慢上一拍呢。
“皇帝驾崩了。”
五爹爹话音一落,院落里的几个大人全都将注意力落到了他的身子上。
鱼烟也是手哆嗦了一下,“哪个……皇帝?”她拿不准,能够让五爹爹这样着急的皇帝到底是西周国她那个父皇,还是东关国的喜爱她的皇上。
“东关国的皇帝驾崩了。”
咚,莫名其妙的,鱼烟就好像心里塞了个梗似的有些难过。
想起皇帝往日里的欢声笑颜和他对自己的重视,她不得不皱紧了眉心。
“什么时候的事?”鱼烟的难过大家都看在眼里,所以也没人敢出声,沉默良久后,她自己打破了沉默。
“快有十天了,我得到消息就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往回赶了。”五爹爹说的虽说有些夸张,但倒的确是事实。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东关国现在局势如何?”
“快乱套了,听说那个二王爷也死了,因为在皇帝病重期间,他企图谋反,被当场万箭穿心扎成了刺猬,还有一个王爷因此而入狱。
现在,东关国好几帮人都在找你,可听说闹得最汹涌的就是五王爷那一路,他们是想要杀你的。
至于另一路,全都是拥护女婿的那些大臣们,他们等着你早日回去好助女婿登基呢。”
鱼烟沉默着,许久后拉着宝葫芦往门口走去。
宝葫芦不明所以:“娘,我们起哪儿。”
鱼烟揉了揉他的头:“去给皇爷爷磕头。”
“皇爷爷?宝福禄可以见皇爷爷了吗?”宝葫芦说着回身对月儿招手:“月儿,你来,我带你见我皇爷爷。”
妍儿上前拉住月儿,“宝葫芦,这次你先去,下次再带你月儿妹妹一起。”
妍儿说话间,鱼烟已经将宝葫芦给拽走。
两人费力的上了山顶,鱼烟拉着宝葫芦面朝东关国的方向跪下。
宝葫芦四下望:“娘,皇爷爷在哪儿?不是要给皇爷爷磕头吗?”
“跪下。”鱼烟声音很轻,宝葫芦不依:“宝福禄要见皇爷爷,宝福禄想皇爷爷。”
鱼烟的眼有些酸涩,“宝葫芦,皇爷爷不在了。”
“皇爷爷本来也不在介里啊。”
“现在,皇爷爷离开这个世界了,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鱼烟话音一落,宝葫芦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宝福禄不要皇爷爷离开,宝福禄稀饭皇爷爷,还想见皇爷爷。”
鱼烟眼睛酸涩的很,他将宝葫芦拉进怀中:“宝葫芦,这世上每个人都会面临生老病死,你皇爷爷这辈子活着为百姓做了许多许多的好事儿,他现在是功德满了,去了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享清福了。皇爷爷他太累了,也该休息休息了。”
“可是,宝福禄真的再也见不到皇爷爷了吗?”
鱼烟捧着宝葫芦的小脸儿:“如果你活着只做好事儿,正义的事儿,将来你也会有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到那时候,功德圆满的你会再见到皇爷爷的,而那时候,你无愧于天地的一生,会让皇爷爷更加喜欢你的。”
宝葫芦皱着眉心:“宝福禄不懂。”
鱼烟吸吸鼻子:“长大了你会懂的,来,到娘身边给皇爷爷磕头。”
“可系……皇爷爷不在这里,他会看到宝福禄给他磕头吗?”
“恩,皇爷爷现在就在天上看着咱们呢。”
宝葫芦学着鱼烟的样子在她身边跪下,面向东关国的方向手压着宝葫芦磕了三个头。
“东关国九王爷东关彘的王妃鱼烟,携东关一族第二十七代孙东关容止给皇上磕头,为皇上送行,愿皇上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