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是翩翩少年郎,不想竟是女着男儿装。江初捏着她的手腕,细细地打量了起来,这相貌只算得上是清秀,若是男儿当是翩翩佳公子,若是女儿那便只是一般了。
楚君夜被这变故惊了一惊,“你……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问他怎么知道?这不是不打自招么,她不甘示弱地瞪着江初,“你先放开我!”
江初似乎是觉得失礼了,松开了手,“惊鸿十二式只传女,不传男,你既然会惊鸿十二式,那你自然就是女子。”仿佛知道楚君夜要反驳,面上带着笑意。
楚君夜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这件事,从来都没有人和她说过,虽然师父曾叮咛过她,少在外人面前舞惊鸿十二式,但是她却从没想过是这方面原因。
“你以前不知道,大约是因为很少有人能认出惊鸿十二式吧,”江初扔了树枝,“教我武功的师父同无忧门渊源颇深,是以,我能看出这么一两招来。”
楚君夜努力镇定下来,她不再爬上树,而是找了石凳坐了下来,“你不要告诉别人,不然……”不然怎样?她能把江家怎样?
“不然你当如何?”江初眉目含笑,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折扇,轻轻摇着,那般风流,忽的,他起了玩笑之心,“放心罢,好歹你也是我未来的娘子,我怎会陷你于那般难堪的境地。”女扮男装,多是世间之人不齿的。
楚君夜的心一下子又吊了起来,“什么娘子!我什么时候说要做你娘子了?”被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人看破了女儿身先不说,还被他调戏了,如玉的脸庞上顿时泛起了红色,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唔,你可知为何那‘雪月梨花簪’是不卖的?原本那是家里留着待我娶妻时做聘礼的,起先我以为你是男子,自然不好说什么,如今既然发现了你是女儿,那是自然要娶进门的。”折扇轻旋,打在手心上瞬间合拢。
听到他说那‘雪月梨花簪’楚君夜的脑子顿时成了浆糊,若说是聘礼也的确说的过去,可是她既然拿了他家的簪子,断不会还回去的,但是又不能真的嫁给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犹犹豫豫地拿出簪子,“这簪子我不会还给你,但也不会嫁给你,从今以后,若是江三公子有吩咐,君夜自当为公子效力。至于嫁给你的事情,还望公子莫要为难君夜。”其实她也知道,不过两面之缘,江初还不会真娶她。
江初轻笑出声,“我不过与你开个玩笑,你那么认真干什么,不过,为了这么一根簪子,你还真是敢下本,”手腕一用力,扇子又展开,“为了你娘亲么?”他眸子闪了闪。
“是的,有了这一根簪子,我便攒了一整套的‘雪月梨花’了。”楚君夜握着簪子,‘雪月梨花’是一块寒玉雕的,但簪子已被她的体温捂得温热。
江初这才了然,“难怪你能看出那根簪子是假的了。”‘雪月梨花’是由同一块玉雕成的,由于每块玉都不一样,纹理便不同,原本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但是若有了‘雪月梨花’的其余玉饰,便能通过纹理分辨出是真是假了。
“我也不过有几分的猜测,真让我肯定的,倒是那掌柜的反应。”提到分辨那根簪子,楚君夜才露出了笑颜,似乎颇是得意将这簪子哄骗到手。
“江初不才,有意与君夜结为好友,不知君夜是否嫌弃?”看着楚君夜的笑容如沐春风,江初忽然之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说出来之后,他自己都觉得鲁莽。
楚君夜眼珠子又是一转,“也好,也好,”和他成了好友,那夜华楼铺子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想着,竟笑的眯起了眼睛。
有那么一种人,但是一抹笑容便叫人怦然心动。看着她的笑容,你不会说出任何拒绝的话来,看着他的笑容,你会忍不住想要接近她。楚君夜,恰巧就是这种人。
“以后……我便叫你楚楚吧。”大约,从来都没有人这么叫过她。
楚君夜微微一愣,‘楚楚’,很久都不曾听到有人这么叫她,‘楚楚’这两个字还是上辈子常被大家叫的,这么一想,突然有些怀念,这江初竟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竟是叫她楚楚,因着这份熟悉感,她点了头,“不过,还是私下里叫比较好,”微微一思量,“那我该叫你什么呢?江江?初初?初儿?”说出这几个称呼,多少带了调皮。
江初笑意更浓,“楚楚,我比你大,”低头不知想了些什么,“楚楚,我想好叫你帮我做什么了,我还没有别号,不如你帮我起个别号吧?用一根簪子,换一个只有你可以叫的别号。”一双桃花眼暗含秋波,谁说这世间没有一见钟情。一见钟情,只是一见之下忽来的一种悸动。
楚君夜没有看到江初的眼神,听到他这要求,有些犹豫,“什么嘛,只有我才可以叫,那就要起个好听些的啊。”
她抬起眼,看看江初,江初背对着夕阳逆光而立,血红的夕阳,大红的长袍,还有满园的桃色。她有些痴了,“谁道夕阳将近晚,却是桃色映人华。”不知怎的,竟发出这样一声感慨,待回过神来,便对着江初浅笑盈盈,“夕照,如何?”
江初掀起了唇角,“好,那便夕照。从此以后,只有你可以叫我夕照。”
楚君夜弯着嘴角,突然觉得如果错过了这个人,少了这样的一个朋友,她也许会遗憾,眨了眨眼睛,“你过来帮忙!”然后转身跑到了榕树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匕首,奋力的挖了起来。
江初也从腰上卸下装饰用的刀子,“或许不大锋利,但是挖个东西还无碍。”两个小小少年便不顾形象地在树下挖着。
许久,才挖到了一个陶罐子,有些大,两人合力才抱了起来,搬到桌子上。
楚君夜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还好,没有被莫离哥哥偷着喝掉。”说着,拿到石桌旁,轻轻的把封口敲开,忽的,一股沁人心脾的醇香气息散了开来。
江初忍不住端起一小坛,凑到鼻尖嗅了一嗅,“这是什么酒?好像从来没喝过。”他接过楚君夜会小木屋拿出来的竹制的酒盅,倒了一盅,在手中轻轻的晃了起来,此酒澄清透亮,本就带着香气,于竹制的酒盅中更是清香诱人,实为好酒。
“没有名字,是用桃花酿的。你尝尝看……”她自己用舌尖浅尝了一点,其实她并不怎么喝酒,只是喜欢这个味道,“酒逢知己,”她感受了一下那酒的味道,“这酒埋了两年了,那便以它出土后见到的两个人的名字来命名好了……玉夕酿。他们给我起的别号是墨玉。”
江初笑弯了眼睛,“为何楚楚要在前面?”说罢一饮而尽,似有些沉醉,“也罢,也罢,谁让这酒出自你这里呢。”
夕色阳光懒懒地洒在桃花源中,一片朦胧,最是黄昏惹人醉。
“既是酒逢知己,那么千杯不多,今日我们不醉不归!”江初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好酒!”
楚君夜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杯,不知道会喝成什么样,见到江初那般,轻轻摇了摇头,“可惜被你驴饮一般糟蹋了,”又好笑的饮尽一杯,“那我便舍命陪君子!”
一场酒醉,一回畅谈,一处风景甚好,一处情丝暗种。纵然只是陡然而生的好感,时间久了,亦会成为难舍的牵绊。
待楚君夜酒醉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院子到了小竹楼之内,隐隐觉得外面天色微亮,她酒醉之前已然入暮,此时自然不可能是傍晚,不由叹了一口气,从未喝过这么多酒,竟睡过去了,还好,头不算很痛。
坐起来,发现绸布的衣服也已压出了褶子,便从床边的箱子里翻出了一件黑色袍子,因为常常回这里歇上几日,她倒是有衣服预备在这里。
换好衣服,她度出了竹楼,门前的石桌上歪倒着已然空了的酒坛和酒盅,酒尽人去,没了刺目的大红色。
“谁送他出去的?”她轻轻发问,只是是对着空气。
“是属下,”墨七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没有带着莫离的易容面具,“江家来寻人,属下便把他送了出去。”
楚君夜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负着手,看着满园春色,“墨七,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春天太久了?”有的时候,她都会这样觉得,外面四季变化,只有这里,永远如春。
墨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属下觉得,这春色,很好……”这个主子,表情淡漠的主子,他就好像从未见过一般,在他眼里,楚君夜永远都是温润如玉的,在熟悉的人面前会有些会闹,有些胡来,但是不会冷漠。
“很好么?也许吧……我们回去吧,不然洛言便要扯了我了。”她又恢复了温润的笑容,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了一件事,她似乎没有问江初打压洛都各家铺子的事情,失策失策!
回到宫中,时间尚早,她先回了安德殿,却发现桃夭竟在殿中等着她,双眼红肿,似是大哭过了一般。
“夭夭,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她有些乏,却还要应付这个小丫头,头隐隐作痛。
“君夜哥哥!你出宫又不带我!”桃夭猛地站起来,扑倒她的怀里,“君夜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楚君夜被这一撞,险些跌倒,稳住了身子,拍了拍桃夭的脑袋,“夭夭,哥哥有事,不能什么时候都带着你的。”这姑娘因为被宠着,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君夜哥哥,夭夭及笄后嫁给你好不好?”桃夭在她的怀中抽泣着,说话含糊不清。
她的手顿了一顿,推开桃夭,“公主殿下,这个时辰,你出现在君夜的寝殿内,不合适。”桃夭一句话,她醒了,她现在的身份是男子,而桃夭……
桃夭泪意更胜,捂住了嘴,瞪大眼睛看着楚君夜,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她跺了跺脚,大哭着跑出了安德殿。
楚君夜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发呆,“夭夭,你还是个孩子。”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是个女子,会恨的吧,与其今后让她伤心,不若现在就掐断念想,也好的过一场孽缘,更何况,她没有百合的倾向。
她遣了南衾去帮她请假,今天是万万不能去上课了,头愈发的疼了起来,她一头栽在了床上,准备倒头大睡,但愿醒来以后不会再疼了,还有,希望明天司徒济不要找她麻烦……想着想着,头愈发的沉。
“墨玉!”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她是被摇醒的,看着洛言那张写满愤怒的脸,她打了个哈欠,“如果是夭夭的事,我拒绝回答。”她眯着眼睛,敲了敲脑袋,还好,舒服多了。
“夭夭求父皇给你们赐婚,父皇同意了。”洛言看着楚君夜没睡醒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家伙怎么这个时候还能这副样子。
“什么!”楚君夜一下子清醒了,连滚带爬的从床上翻了下来,“糟了糟了!”真没想到那丫头能干出这种事来,她该怎么办?一下子心慌慌……
“洛言,你得帮我,我不能娶夭夭!”洛皇他怎么可能会同意?那么精明而且盯了楚天琅又那么久,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爱女嫁给她?乱了,乱了,全乱了!
“你就那么不想娶夭夭?”洛言沉下脸来,“父皇正在拟旨,你想不娶都不行了,等她及笄了,就大婚!”
楚君夜愣在原地,抗旨她是万万不敢的,难道她就要娶了桃夭,毁了她一生?想到这里,她不寒而栗。
“圣旨到!”尖细的一声,楚君夜的心彻底沉了下来。她不甘不愿的跪了下去。圣旨念了什么,她都没有听清,总归是夸她的话,她与桃夭,便是有了婚约了。
一时之间,脑袋成了浆糊,“这算什么?”她笑得格外讽刺,拿着圣旨,看着立在一旁的洛言,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多少人等着夭夭下嫁,你就是不愿意?”洛言气急败坏,他真想敲开楚君夜的脑袋,看看是怎么长的!
楚君夜沉着脸,看着洛言,“太子殿下,您已十二了,可是为何还不让任何女子上你的床?”她咬字清晰,嘴角依旧勾着那抹讽刺的笑,不再看洛言的脸,转身向内殿走去,“我与您有相同的理由。”
洛言呆立在原地,难以言语。